“他哪裡惹到你了?”
“沒有。”明燦一筆帶過,瞭眼前方講台,“認真聽講啦。”
芮以晴覺得明燦今天怪怪的,情緒總是莫名起伏又莫名平複,說要認真聽講吧,可是沒過一會兒,她的目光又遊離向彆處,電容筆在平板上滯澀地滑動,帶出幾個扭曲符號,好像在隔空戳著什麼人。
明燦現在的心情很複雜。
即便不太情願,她也不得不承認——
這個名叫池瀟的,看起來實在不像個智障。
從講座開始到現在,他除了聽講就是敲電腦,神情嚴肅、冷靜,心無旁騖,沒有任何多餘的小動作,每一根頭發絲都透著理工學神的氣質。
明燦試圖找出破綻。
未曾想,盯人家久了,她自己倒成了破綻。
在一個倉促瞬間。
池瀟出乎意料地抬起眼,冷調的琥珀色眸子,正對上明燦視線。
如隕星撞上探測器,看不見的火花迸濺,明燦大腦空白了一刹。
若是其他偷偷打量池瀟的女生,這一刻一定會慌亂地錯開視線,佯裝什麼也沒發生。但明燦不是尋常女生,她才不會被逼退,對視就對視,誰怕誰?
兩道目光坦坦蕩蕩地交彙,女孩的眼睛烏黑,淡定中帶著一絲與生俱來的倨傲,但不會讓人覺得被冒犯,就像沒有人會嫌一顆華貴的鑽石過於璀璨刺傷了他的眼。
明燦毫不掩飾目光中的探究,池瀟對這樣的端量也習以為常。
對視持續時間不長,兩人在同一時刻,非常默契地錯開視線。
明燦由此,更確信這位哥是個聰明人。他眼風正,目無流視,腦子不好使的人難有這樣的氣勢。
兒子數學不好的鍋看來是甩不出去了。
明燦歎了口氣,腦子裡亂糟糟地想著事兒,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看到來電顯示,她眼皮跳了下,連忙接起電話,貼在耳邊壓低聲音說:“喂,淼淼?”
手機裡傳來明淼清亮的童聲:“媽媽,我到子皓家啦,你在乾什麼呀?”
明燦心說我在瞅你爸呢,嘴上回答道:“我在聽講座。”
淼淼那邊的環境很嘈雜,時不時傳來小朋友的笑聲,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媽媽,子皓家的遊泳池真的超級大,旁邊還種了好多棗樹,我們等會要一起去摘棗吃!”
明燦看了眼左右,悄聲道:“哇,這麼好玩呀。”
淼淼:“你聲音好小……對了,媽媽,子皓家好眼熟哦,我總覺得以前好像來過……”
“彆墅都長得差不多啦。”明燦說道,“你好好玩,我現在不方便說話,晚點再打電話給你。”
淼淼:“好噠,媽媽你認真聽講座吧,再見!”
電話掛斷後,許嘉筠問明燦:“是你那個漂亮的小表弟嗎?”
明燦:“你怎麼知道,聽見他聲音了?”
許嘉筠笑:“我猜的。聽你的語氣就知道是在和小朋友說話,嗓子掐得那麼細那麼軟,聽得我都掉雞皮疙瘩。”
明燦:“有嗎?我自己都沒感覺。”
“有。”芮以晴也跳出來作證,“你剛才說話超嗲的,嚇死我了。”
明燦:“……那你膽子挺小的。”
一場講座聽得七零八落,結束時滿堂掌聲,明燦心虛地跟著拍了兩下手,收拾東西起身。
芮以晴學生會有事,許嘉筠要去找程修遠聊天,走出報告廳後,明燦變成孤家寡人,慢悠悠地順著人流往外踱。
未至日暮時分,天色還亮。
明燦攏了攏外套,踩著落葉穿過校道,停在一棵高大的懸鈴木下等許嘉筠出來一起回學校。
校道上行人絡繹不絕,成片的自行車烏壓壓駛過,明燦在其中看到一個邊騎車邊打開電腦寫代碼的奇葩,唇角微微抽動了下。
從報告廳湧出的學生撤退後,校道寬鬆了些。深秋的冷風帶著枯葉打卷,愈發蕭索的景色裡,忽然走出兩個極出挑的人。
其中一個是池瀟。離開有暖氣的室內,他衛衣外麵套了件黑色夾克,廓形硬挺,襯得人更高挑利落,信步走來,途徑他的風都顯得疏闊。
池瀟身旁還有個女生,瓜子臉,柳葉眼,身材纖穠合度,樣貌氣質俱佳,背著lv米色托特包,邊走邊笑著和池瀟說話,看起來也是剛聽完講座,與他結伴退場。
明燦想起不久前許嘉筠嘴裡的池瀟——高冷不近人情,靠近他的女生就像走進了南極——那這個女生是怎麼回事?
不必說,應該就是高嶺之花身邊非比尋常的那個例外。
他們沒有並行多久,走到校道邊上就分開。
女生朝池瀟揮手告彆,往南邊去了。
明燦仍舊站在樹下,眼皮微微耷拉,神色冷淡地望著這一切。
未來很可能是她孩子爸爸的男生,現在身邊有個疑似女友。就算明燦現在和池瀟不熟,看到這種劇情,她也不可能高興到哪兒去。
當然,明燦不至於就因為知道了他是孩子爸爸就對他產生占有欲。在她眼裡,現在是現在,未來是未來,兩碼事,不必混為一談,現在的池瀟做什麼都是他的自由。
一陣斜風刮過,樹隙間落下顫動的光影。
校道對麵,池瀟單手抄兜,邁步橫穿過來。
明燦雖然沒有和他麵對麵,但兩人相距不遠,且都看到了對方,出於禮貌,明燦在池瀟走到最近處的時候,轉過去淡淡問了聲“學長好”。
原以為他會當做沒看見,至多對她點一下頭,畢竟剛才和那個女生告彆的時候,他也隻是抬了下下巴,拽得要死。
沒想到,池瀟踏上路牙子,竟直接停在明燦身邊,淡聲問她:“等人?”
“嗯。”
明燦跺了跺腳活動身體,眼睛盯著地上骨碌碌滾動的枯葉。
片刻後,她輕描淡寫地打聽了句:“剛才那個女生是學長的女朋友嗎?”
明燦的想法很簡單,問清楚人家現在是什麼情況,她心裡有個底就行。
池瀟轉眸看她,不假思索:“不是。她是我爸故交兼合作方的女兒,我和她因為家裡的緣故有些接觸,隻是很普通的朋友。剛才講座結束偶然碰到,順路一起走出來而已,同行路程不超過五十米。”
……
明燦聽見這一串話,莫名啞然了下。
她張了張唇,茫然道:“我隨便問一句,你解釋那麼多乾什麼?”
又一陣冷風從麵前的校道蕭索而過。
池瀟垂眸看著明燦,語氣被空氣浸得發涼,不鹹不淡道:“因為我天生話多。”
明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