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嵐和車間主任都不懂繪畫,但蘇琴草稿中所呈現的畫,給人第一眼就是絕非隨手亂畫出來的。
首先她所畫的小動物非常生動形象,呆萌可愛,看著簡單而又舒服。
她們說不出精準的評價,反正就是整體給人輕鬆愉悅的感覺,十分具有童趣,一看就是給小孩子看的。
車間主任翻看了好幾頁,最後不得不說:“看來這個蘇琴有兩下子,還編了小故事,有模有樣的。”
程嵐沒少給自己的兒子買兒童漫畫,如今市麵上能選擇的就隻有幾本,所以她很清楚,蘇琴所畫的東西,一點都不遜色。
車間主任走後,程嵐內心的激動遲遲未消,嘴角不斷上翹。
不知道還以為是她的女兒被看中。
程嵐往外走時,看到了不遠處正卸貨的程文峰,她還專門來到他身邊,眉開眼笑道:“上次相親的時候蘇琴對你的態度是有點問題,但你一點都不要放在心上啊。”
她提及蘇琴,程文峰默默停下動作看向她。
“這件事也是有原因的。”程嵐說著,往他又走近了點,輕咳了一聲正色道,“她是搞藝術的,你要知道,搞藝術的人多少和我們有些不一樣。”
好多著名的畫家,多多少少都有點“古板”。
這麼想就解釋得通了,一切都通了。
“藝術?”程文峰試圖去理解這兩個詞。
“對啊,相比之下她已經很好了,根本不是你的問題,也不是她的問題,你們都沒有問題!”程嵐再次有了信心。
她怎麼著都得給程文峰介紹給城裡有戶口的。
可不能往鄉下找了!
程嵐風風火火走了,程文峰還在思考是什麼藝術,他看著程嵐的背影,對方說不是他們的問題又是什麼意思?
要重新給他們牽線相親嗎?
一想到是這樣,程文峰搬貨的動作又頓住,唇角翹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淩厲的眉眼都染上兩分柔和。
那也不是不行。
*
車間內。
蘇琴剛剛被車間主任叫出去,期間回來一趟很快又出去了。
等她再次回來,戴上手套在流水線前乾活。
一行人都有意無意觀察蘇琴,她麵色未變,不緊不慢乾著活,什麼話都沒說。
周秀芳用手肘碰了碰陳鳳,給她一個眼神示意。
陳鳳當下就看向蘇琴問:“蘇琴啊,車間主任找你做什麼啊?”
蘇琴手上動作沒停:“找我拿點東西。”
“這樣啊,我還以為是我們車間有什麼事情呢。”陳鳳鬆了一口氣,她雖然也好奇蘇琴給對方拿什麼東西,但對方沒說,她沒好意思繼續追問。
周秀芳可沒給蘇琴麵子,陰陽怪氣就道:“車間主任能找你拿什麼東西?不會是被訓了瞞著不說吧?你可彆把我們拉下水。”
蘇琴停下動作,皮笑肉不笑看向她:“你這麼八卦我的事情,要不親自去問問車間主任?”
“誰說我八卦你的事情了?”周秀芬當然不承認,甚至還試圖火上澆油,“倒是你,那麼小心眼!彆人稍稍說一點蘇月的事情,你就跟要蹦起來一樣,容不得彆人說她一句好,我們家誌遠——”
“停停停。”蘇琴打斷她,一臉無奈,“這些事情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有必要在大家麵前去獻醜嗎?”
“什麼獻醜?”周秀芬當下否認,揚聲還道,“不光榮的是你,關蘇月和我們家誌遠什麼事?”
蘇琴笑了笑,淡淡看向她:“你覺得周誌遠有婚約在身,和蘇月曖昧不清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蘇月明知周誌遠有婚約,單獨和他去約會,是正兒八經姑娘能乾出來的事情?他們兩個人可真有意思。”
她話音未落,周秀芳當下就傻眼了。
以前蘇琴都是大鬨,對周誌遠和蘇月破口大罵,攪得兩家人不得安寧,由於蘇琴做出很多無理取鬨的事情,導致沒人在意這一層。
大家都覺得是蘇琴不可理喻,對周誌遠死纏爛打,而蘇月在學曆文化的光環下,更討喜。
眼下蘇琴赤.裸.裸指出來這一層,在場人跟著恍然大悟。
周誌遠和蘇琴原來有婚約,蘇月不是妥妥地插足彆人感情?周誌遠也不是什麼君子。
沒有道德!
“我知道感情不能強求,也已經同意解除婚約成全他們了,但您不能說全是我的錯吧?這件事我也不想再提,為什麼您不放過我呢?”蘇琴說這話的時候,神色黯淡,語氣憂傷,“我們家和周家定娃娃親的時候,定的是我也不是蘇月,難道插足彆人的感情和婚姻,是合情合理的嗎?”
車間裡的很多人都是道聽途說,不知道內幕,而這些女工大多數都上了歲數,誰沒經曆過幾次感情和婚姻的波瀾,代入感極強,怒火都上來了。
無良的渣男和道德敗壞的第三者,就應該沒有好下場!
周秀芳眼看蘇琴占據道德高處,傳出去彆人還不知道怎麼看待周誌遠,她厲聲道:“分明是你考不上大學後更看不上蘇月,處處針對她,疑神疑鬼,天天和我們家誌遠吵架,攪得大家都不得安定才這樣的!”
她剛說完又接上:“蘇月和我們家誌遠接觸才多久?是她在報社投稿,兩人才接觸的,兩個人有共同語言,你看看你,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蘇琴一點都不惱,反而點頭道:“說來說去,你們周家人不就是勢利眼嗎?誰有用就巴結誰。”
還彆說,周秀芳在廠一直都是這樣,不過以前大家沒把她和周家人聯係在一起,通過這件事,她們一想,還真是這樣。
定好的婚約都給退了,想換個讀大專的,周秀芳還天天把蘇月掛在嘴邊炫耀,誰和這樣的人接觸,那都得在心裡掂量掂量了。
周秀芳一聽,險些都能跳起來,扭曲著臉聲線尖銳道:“管我們周家什麼事兒?自從蘇月來了之後,你就不安生!她考上高考你不樂意,寫的稿子上了雜誌你又吵又鬨,這一次人家又要上雜誌,還被主編誇了,你是不是得瘋?”
她話都沒說完,就聽到蘇琴極輕嗤笑了一聲,但她沒說話,拿著削刀繼續乾活。
這副樣子,諷刺意味十足,周秀芳直接暴跳如雷,陳鳳怕場麵失控,連忙拉住她。
周秀芳陰著臉甩開了陳鳳的手。
陳鳳剛要接著阻止,就看到程嵐來了,其餘人也看到了,分分鐘開始乾活,而且因為心虛,動作迅速。
周秀芳見程嵐進來,動作止住,不敢吱聲。
程嵐心情愉悅,又看到他們乾活賣力,笑著走到他們旁邊:“大家不用擔心蘇琴,車間主任找她是有好事兒。”
“什麼好事?”
他們想不到什麼好事能輪到蘇琴。
程嵐語氣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欣慰自豪:“蘇琴不是會畫畫嗎?車間主任家的老陳看中她畫的畫,準備拿去雜誌上刊登了。”
這是多麼大的一份殊榮,簡直就是彆人家的孩子,程嵐聽了都激動。
“啥?”不少人一頭霧水,也有些人聽明白了,不太能將兩件事聯係在一起。
程嵐耐心解釋:“車間主任家的老陳不是雜誌社的主編嗎?人家看上蘇琴的畫要刊登,車間主任說這兩天他對蘇琴大誇特誇,拿著她的畫都研究好久了。”
誰不知道車間主任的老公是大主編,據說在雜誌界有點名氣,他能看上的人,不得有點本事。
周秀芳瞬間就不氣了,話語篤定提醒程嵐:“班長,人家說的是蘇月,她剛往雜誌社投稿,就是被主編誇了。”
蘇琴也太不要臉,居然冒領功勞。
要知道,周誌遠拚命都想搭上陳國亮,這下有門路了。
程嵐否認:“就是蘇琴,我看過她的畫稿,畫得真好,正好這次有宣傳欄活動,我們車間也能出個人了。”
這可和每個人相關,眾人瞬間對蘇琴寄予厚望,絲毫沒懷疑她的能力,甚至覺得慶幸。
這可是上雜誌刊登的水平,可不得給他們爭光!
程嵐甚至還道:“要是刊登成功了,我請大家吃雪糕。”
“真的假的?”大家起哄。
“班長——”蘇琴叫了她一聲。
萬一真被刊登了呢?
程嵐不以為然,甚至還道:“真的啊。車間主任剛剛和我說了,前幾天蘇琴送過去的畫稿,都差不多定下來開始排版了,你們等著吃雪糕吧。”
眾人高興的同時倒吸一口氣,望向蘇琴的目光皆是意料不到,這小姑娘了不起啊。
寫稿能刊登,大家會認為文筆好讀書厲害,畫畫要是能刊登,可就不一樣了。
那是藝術啊。
程嵐臨走前還特意囑咐蘇琴:“好好努力,各方麵都要爭取啊。”
“嗯。”蘇琴點頭。
對方說的,肯定不是在廠裡努力乾活,蘇琴知道她說的是高考和雜誌社刊登的事情。
程嵐雖看著嚴肅不好接近,但卻是第一個這麼關心她的人,真心實意為她高興的人。
蘇琴內心劃過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