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婕妤在外風評,一向能得個“賢”字,連她娘親都說,入宮以後,要好好與裴婕妤相處,裴婕妤賢惠明事理,又是陛下身邊侍奉最久的人,對她定會大有裨益。
程繡暗自想,裴婕妤人雖好,外頭傳聞卻說她不得聖心,所以,雖是最早跟了陛下,陛下後位仍然空懸。而她來得晚,皇後的位置麼,也不是沒有機會。
程繡行禮參拜的時候,聽著即墨潯擱了瓷勺,碰出微響的動靜。他淡淡說:“愛妃不必多禮。”
嗓音裡聽不出什麼喜怒。
程繡自也聽聞過這位少年帝王的性情,說他性子冷,喜怒不形於色,對女色更是不怎麼感興趣。
若想討好他……也不知從何處下手。
她一麵起身,一麵思索,目光鎖在即墨潯的跟前,見他用完一碗,身側的裴婕妤已知情識趣主動地給他又舀了一碗。
程繡望著他們,心想,難道她也要似裴婕妤一般,做出賢良淑德的做派?可素日都是旁人服侍她,哪有她小心翼翼伺候人的時候,她恐怕還得向裴婕妤取取經……
即墨潯淡淡瞥了程繡一眼,意是在等她開口說明來意,可程繡自己陷在思緒中毫未察覺。
稚陵發現了,思索著,便笑了笑開口問她:“程婕妤來給陛下請安,或還有事要說?往後大家既是一家人了,程妹妹但說無妨。”
她嗓音溫婉低柔,聽來像是春夜裡綿綿潺潺的細雨,潤過耳朵,格外好聽。
程繡這才反應過來,記起自己來涵元殿為著問上一問:“陛下……”
她咬了咬唇瓣兒,咬得唇色嫣紅,委屈道:“昨夜洞房花燭夜,陛下怎地沒來臣妾宮中?臣妾盼了好久呢。”
母親在此前千叮嚀萬囑咐要怎麼做怎麼做,可壓根沒派上用場。陛下乾脆沒來,害她坐了半宿,三更天,終於熬不住,不顧宮女們阻攔,兀自睡了。
即墨潯視線隻落在瓷碗中,勺子緩緩攪了攪,溫聲淡笑說:“愛妃,今南方未定,朕政務繁忙,確是委屈愛妃了。來日得閒,朕定去昭鸞殿陪你。”
稚陵隻在一旁望著他唇角彎出了一星半點的弧度來,可眼底卻仍似深邃寒潭,沒有絲毫波瀾起伏,更不必提真有什麼歉然或者笑意。
他一向都是如此打發妃嬪的。
此前入宮的幾位妃子也是如此待遇,這一點上,他倒是一視同仁了。
程繡在那兒還委屈著,即墨潯便岔開話題道:“你裴姐姐燉的這銀耳百合羹不錯,你也過來嘗嘗。”
稚陵斂著蛾眉,唇邊掛有一貫的溫柔笑意,含笑揀出一隻白瓷碗替程繡也舀了一碗,遞向她,動作做來熟稔乾練,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程繡也沒覺得不妥,笑盈盈接了,道了謝,便自發在即墨潯的身旁坐下。
稚陵見狀,忽覺自己杵在這裡,倒是礙眼,便尋思是否該退下,揪著手絹時,即墨潯似有似無抬眼瞥過她,手指點了點桌麵,也示意她坐下,稚陵方才落座。
吳有祿又著人上了幾道點心、水果和粥湯,稚陵沒有太多胃口,隻自己在旁默默的,有一勺沒一勺舀著碧梗粥。
程繡卻不愛沉默,說起來便沒完沒了,她雖沒有細聽,但偶爾也應她兩句,畢竟陛下少言寡語,總不能讓程繡落了尷尬。
程繡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無外乎初來宮中,什麼也不懂,望姐姐指點,或者是她在閨中,便十分仰慕陛下雲雲。
即墨潯神色一直淡淡,直到程繡眼眸晶亮,忽然提起她父親來:“陛下,父親在西關,上回說,等陛下壽辰,定要入京為陛下賀壽。”
稚陵便瞥見他的神色一下子變了,抬起狹長的眼睛,望向了程繡,含笑問她:“程將軍素日身體可好?將軍鎮守西關,操練數萬人馬,夙興夜寐,十分辛苦,等程將軍入京時,朕定要親自嘉獎。”
稚陵不作聲,隻捏著瓷勺,沒有了旁的動作。
程繡的父親是平西將軍,麾下人馬眾多,鎮守西南邊地。即墨潯納了程繡為妃,也正是為此。
她曉得他的思慮,隻是忽然想起自己的爹爹和兄長,若他們還在,這個時候,……
稚陵出神的短暫片刻,即墨潯又關切問了程繡好幾句。
他並沒有發覺到稚陵的臉色發白,看她愣神時,蹙了蹙眉,隻道:“稚陵若身體不適,便先回承明殿罷。”
稚陵連忙道:“陛下,臣妾沒有身子不適,隻是方才想到……”她微微笑了笑,“程老將軍久在邊關,為國守土,立下赫赫之功。也隻程老將軍才能生出程妹妹這樣靈秀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