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他已解了玉帶玄袍,隨手掛在了衣桁上,躺到了稚陵身側。
燭火熄滅,室內一片靜謐,屬於即墨潯身上的年輕男子的氣息,霎時間讓她覺得燥熱。
更何況他還伸出手臂,將她整個兒圈在了懷裡。
鼻尖觸碰到他堅實的胸膛,呼吸間,龍涎香氣分外濃烈。
合著眼,但卻並未睡著。稚陵模模糊糊感到一隻手貼在她的額頭,又緩緩下移,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掌心溫度熾熱,有薄薄的繭,摩擦過肌膚,略顯得粗糙。
她不敢動,隻裝作睡著的模樣,心裡卻暗自歡喜,原來他並非對她沒有欲.望。
那隻手慢慢挪到她頸側,極輕地摩挲著她的頸子,酥癢溫柔。
這和母親的撫摸並不一樣。這叫她心裡安定的同時,又湧起不可名狀的滋味來。
那隻手最後還是收了回去,沒有繼續往下,令她微微失望。她本以為,他今夜,有興致。
第二日稚陵難得睡到了辰時,醒來一看,身邊卻已空空如也,即墨潯早已走了。
她望著空蕩蕩的床帷,愣怔一會兒,才聽到臧夏喚她:“娘娘,陛下早上走了以後,涵元殿又差人送了好些東西來,這是單子,娘娘瞧瞧!”
臧夏尚不知道前幾日陛下做什麼要責怪她家娘娘,也不知昨夜又是怎麼突然想通,回頭示好,想必一定是什麼事上錯怪了娘娘。原本她跟娘娘可勁兒說陛下的不是,現在陛下知錯能改,還賞賜了好些東西,那麼……還是可以原諒的。
臧夏笑吟吟的,遞了單子過來,稚陵一看,有人參鹿茸之類的藥材,也有金釵銀簪之類的首飾,還有些布匹錦緞,玉器瓷器。
稚陵道:“分門彆類收到庫房裡吧。”
臧夏握著那簪盒,啟開給稚陵看:“娘娘,這個,留著戴吧?翡翠的,多好看——”
稚陵卻突然想起來:“程婕妤有無把白玉釵子送來?”
臧夏搖頭:“不曾呢……娘娘,不會找不到了吧?”
即墨潯在朝會上才發現昨夜將稚陵的白玉釵子放在袖袋裡,卻沒有給她。
這支不算多麼精致的白玉釵子,樣式是一枝爛漫綻放的白梨花。他拿在手裡,摩挲片刻,忽然就想起昨夜他克製不住地撫摸她頸側的細膩觸感。
奏事的薛侍郎在底下滔滔不絕說了什麼。
半晌卻不聞陛下的回應。
滿堂寂靜之時,吳有祿悄悄地提醒他:“陛下,薛大人奏完了。”
即墨潯才回過神,抬眼看向了風骨筆瘦的薛侍郎。不知他說了些什麼,他道:“薛卿方才所奏,朕在思索。銓選人才之製,為計國家之本,宜早日著手,……這件事,薛卿擇日擬好,呈給朕過目即是。”
薛侍郎連連稱是,卻還是疑心,陛下方才略有走神。
罷朝之後,吳有祿想著,陛下多半會去探望裴婕妤,可不曾想陛下卻孤坐在案前,蹙著眉,將那支白玉釵翻來覆去地打量,最後擱在了玉案上,說:“吳有祿,你差人把它送去承明殿。”
吳有祿小心問他:“陛下不妨去承明殿探望婕妤娘娘,順手歸還了玉釵……?娘娘一定高興。”
陛下驀然睜開狹長漆黑的眼睛,冷冷掃了他一眼,嗓音深沉:“朕今日在朝會上竟恍了神。……長此以往,……豈非要重蹈往日覆轍?”
吳有祿躬起身子:“陛下,老奴失言了……”
話雖如此,可沒坐片刻,他卻見陛下站起來,拿著白玉釵,便要出門,吳有祿驚異道:“陛下?”
他連忙給陛下披上了禦寒的黑狐大氅,聽陛下一麵抬手理著領口,一麵淡淡說:“……不,朕該去探望她。稚陵美貌本無辜,朕若連這點定力也沒有,反而畏手畏腳,心神不定,豈非讓人恥笑。”
吳有祿心底想,陛下若沒有定力,這三年裡也不會隻寵幸過美若天仙的裴婕妤一次。
那一回,還是陛下壽辰之日喝醉了酒,才寵幸了裴婕妤。
清醒過來第二日,日上三竿,陛下冷著臉叫他,劈頭蓋臉罵了他一頓,並說,飲酒誤事,往後飲酒,定不過三盞。
後來麼,大大小小宴會上,陛下的確隻飲三盞酒,至多微醺薄醉,不再似那夜酩酊大醉。
今日仍是個雪霽初晴的天氣,日光照耀下宮城雪白泛光,簷頭掛著一溜兒晶瑩細長的冰棱。
稚陵正在床上看書。
即墨潯讓她乖乖養病不要出門,她自然不好違抗他的意思。燒已經退了,但咳嗽得還是厲害,臧夏端來熱茶,說:“娘娘,你在看什麼呢?這上麵畫的山水怪好看的呢……”
稚陵微微一笑:“這是前朝一位隱士所著的遊記,他遊覽了江南八十一州,所見風土人情,傳聞軼事,一一記錄下來,還繪了一張輿圖。這山叫‘桐山’,是稚川郡最高的山,聽說那裡,有神仙居住。”
臧夏興致勃勃道:“真的嗎?有神仙居住?什麼樣子?”
稚陵搖搖頭,輕聲說:“我也不知,隻是以前聽母親說的。母親是稚川郡人,她說,桐山上有座桐山觀,觀裡有位得道高人,能醫百病,占卜吉凶,道行高深……”
稚陵還沒有說完,倒先聽得外頭響起人聲:“陛下駕到——”
即墨潯來得是愈發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