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念頭一閃而過,沒叫她多想。
因著前三四日,即墨潯每每來承明殿都是下午,還都趕在她午睡的時候來,弄得她醒過來時,被他嚇到。她今日午後精神了許多,便沒有小睡,心裡當他還是下午過來,怎知等了許久,不見動靜。
眼看日色昏昏行將遲暮,她輕輕歎息:“看來今日陛下不來了。”
那日程繡送的銀狐皮,她閒暇時做了兩副暖手抄,準備還她一副。
她的視線輕輕落在手腕上。昨日他要得狠,捉緊了她的手腕,現在留下一截淤青,塗抹了藥膏,尚未好全。
在承明殿裡養病養了這些時日,都沒有去外頭走動,宮宴籌備的情況,尚需她親自去看看才放心。
臧夏欲言又止:“娘娘,……”
稚陵淡淡笑道:“那咱們用膳罷。”
臧夏應了一聲,哪知迎麵撞到了匆匆忙忙進來通傳的小太監,說程婕妤來了。
臧夏嘀咕著,這位程婕妤怎麼又來了,她近日來得格外殷勤。
稚陵也沒想到,下午才完工的暖手抄,這會兒她就來了,便笑著把暖手抄拿給程繡:“妹妹來得正好,我縫了個暖手抄,一個人用不了許多,這副是給妹妹的。”
程繡一見這銀狐皮毛縫的暖手抄,一時驚訝,都忘了自己火急火燎來承明殿要說什麼,光把它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些遍,不住地讚歎:“裴姐姐,你手真巧,這針腳都看不出來,尺寸也合適……我就不會做這些。”
臧夏心裡想,娘娘針線活兒好,還不是為了陛下。娘娘每年春夏秋冬都要給陛下縫寢衣,說是宮中繡娘不知陛下的具體尺寸,做的寢衣,有時早上要崩開。這般年年縫這縫那的,針線活自然越來越好了。
那回陛下夜裡宿在承明殿,誰知朝服莫名奇妙破損了一處。因趕著早朝,來不及縫補,還是娘娘拿了針線縫好,不仔細看,看不出什麼縫補的痕跡,解了燃眉之急。
程繡很喜歡這暖手抄,立即就用上了,兩手抄在裡頭,像得了新奇玩具的小孩子。
但她立即想起了正事:“裴姐姐,你或許不曉得,今日,蕭夫人帶謝小姐進宮了。一下午都在蘭夢亭那裡遊園。”
稚陵端茶的手微微一僵。
程繡說:“陛下也在。”
她見稚陵輕放下了茶盞,忖度她心間一定也不是波瀾不起的,愈發添油加醋,將她親眼所見的那位謝小姐,講給稚陵聽。
她說謝疏雲的長相是如何明豔動人,似是寒冬裡頭開了大叢大叢鮮妍的紅牡丹花。
謝疏雲的性子是如何率真活潑,這幾乎闔宮的妃子都在的場合,她卻也能跟這個說兩句話,那個說兩句話,就算是陛下,她麵對陛下時,同樣不卑不亢,不驕不縱,應對得體,還很逗趣兒。說了兩個笑話,把陛下都逗笑了。
謝疏雲的簪戴首飾,每一件都價值連城,熠熠生輝,光是紅珊瑚耳墜,就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
程繡說:“大家都挺喜歡她,她性子活潑,像冬天裡的篝火——我爹爹在西關時,夜裡常常生那種篝火,很暖和,還能烤肉吃,大家圍著篝火聚在一起,眼裡也都映著火光。”
她說得滔滔不絕:“蕭夫人還在陛下跟前誇讚她說,雖是才到家裡,卻把家裡下人們都管得服服帖帖,試著讓她管府裡中饋,都井井有條的,還省下許多銀子,又查出不少先前的漏洞……”
程繡走了以後,稚陵還坐在原地,撐著腮。臧夏說:“娘娘,彆想那些了,……”
稚陵卻問:“這件事,為什麼沒告訴我?”
泓綠老實說:“娘娘,是陛下說了,娘娘在養病,便不要拿這事來煩擾娘娘休養。”
稚陵蹙了蹙眉,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即墨潯會對旁人笑的模樣。
隻要一想,她心頭就忽然刺痛。
她輕輕垂眸:“陛下怕我多想,隻是我……我遲早會知道。”她歎息著,想到程繡的話,又忽然想到了,他說要個孩子。
這……這之間,有沒有什麼聯係?
到第二日,似乎除了承明殿,幾乎全宮中都在說起那位謝小姐。
稚陵心神不定,決心要去涵元殿,探探他的口風。
“稚陵?你身子未大好,朕不是讓你靜養?”即墨潯在奏折堆裡,分神抬眼看過來。
稚陵笑了笑道:“臣妾這兩日已經好得多了,便想不能總悶在承明殿……出來走動,活絡筋骨。”
他淡淡應了一聲,道:“朕看完這些折子就陪你。”
稚陵緩緩上前,到他身側,熟稔替了那研墨太監的位置,研起墨來。偷偷抬眼,誰知瞥見他正提筆預備批複的那封折子上,赫然寫的是——陛下宜早日大婚娶後。
她心裡一驚,目光盯緊了他手裡朱筆,不知他要批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