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江之衡和那位友人已經到了,隻不過其餘還有三位,分彆是那縣令之子,還有他的三個狐朋狗友。
門拉開,裡頭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全然不是董夫人想象中的高山流水贈彆知音的景象。
江之衡見馮俊成姍姍來遲,要罰他酒,馮俊成落了座,“洪文,不是我有心遲到,是柳家小姐昨日人在應天府黃家,替我二姐給我帶了些玩意來,臨時登門,我脫不開身。”
縣令之子笑得開懷,“那也得喝,誰叫你惹我們嫉妒,非但是我們之中學問最好的,還有個崇拜你的小妹妹,說說吧,何時請我們幾個喝你和柳家小姐的喜酒?”
馮俊成笑了笑飲下杯中酒,之後將話頭往彆人身上引,鬆口氣地朝江之衡看去,江之衡取樂一笑,提起酒盞,攬著身畔花娘一飲而儘。
酒過三巡,幾人都有些醉了,特彆是那縣令之子,喝多了酒便管不住嘴,暢快的飲下花娘送上的一杯杯酒,左擁右抱倏地想起什麼,湊上去對馮俊成道:“趙琪家的娘們顏色極好,你可曉得?”
馮俊成捏著酒杯的手頓了頓,“他家的酒鋪就開在我家角門巷口,趙大嫂我自是見過的。”
“趙琪這小子豔福不淺,我昨日見那娘們上賭坊給他送錢,那身段模樣可真叫絕了。”縣令之子左右瞧瞧身邊兩個花娘,“你們兩個加起來也沒有她半分韻味。”
小花娘故作嬌嗔,推搡著他,“壞人,吃著我們姐倆的酒,念著彆人老婆的好。”
大約是看出了馮俊成臉色不妙,江之衡舉杯打哈哈,玩笑道:“我也見過那趙大嫂,模樣是好,可到底是有夫之婦,切記切記,隻可遠觀呐!”
縣令之子前仰後合地笑了,“是是是,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江之衡睞眼將馮俊成輕掃,他鮮少生氣,但眼下顯然不大愉快,待散局之後,與他沿河順路往家走,試探道:“時謙,你從來聰明,可彆一時糊塗,做下錯事。”
馮俊成原本出神,此時側目看向江之衡,“此話怎講?”
江之衡道:“我看你像對趙琪的妻子有幾分關心,那日你二姐夫尋她麻煩,我便覺得你何至於當著外人的麵與他爭執,今次發覺你隻怕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馮俊成對他並不隱瞞,捎帶酒氣道:“是不該動,事已至此,我與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且慢!”江之衡大驚,“什麼叫你與她?那趙家大嫂也對你有所好感不成?”
馮俊成微醺整個人都是紅的,有些羞赧,卻並不避而不答,“應當是的,她與我抱怨過趙琪,我想她是盼著離開的,隻缺個人幫她。”
江之衡長籲短歎一陣,到底是風月老手,與他道:“你可想清楚了?她丈夫是混江湖的,渾身上下沒有可取之處,隻有一條爛命,任何人拿他無計可施,他要報複你,卻隻需要敗壞你的名聲。”
話畢,江之衡想起馮俊成的那個爹,連連擺手,“我看你還是趁早斷了念!你前途無量將來定能入朝為官,不論你能使什麼手段收她做外室、妾室,她也曾是有夫之婦,以你爹的脾氣,不追到天涯海角把你打個半死,都是我說得輕了!”
馮俊成真喝多了,沉默片刻後,腦海裡浮現她的小小梨渦。他一雙眼在燈火爛漫的秦淮河畔顯得異常明亮,緩緩道:“我喜歡她,洪文,我是真的喜歡她。”
江之衡愕然怔神,振袖獨自走遠,走幾步又折回來,指著他道:“你且看吧!馮時謙,你就要大難臨頭了!”
他與馮俊成近十年的交情,何時見過他這副模樣!
他這可憐的友人,此前隻是反叛那按部就班的生活,從未耽於風月自甘墮落,可自從那個名叫青娥的貌美女人出現,他便陷入了一場孤獨的風花雪月。
大難臨頭,大難臨頭。
江之衡一語成讖,馮俊成當夜回府便引來大難,被老爺發現跪了祠堂不說,還飽嘗皮肉之苦。
此處按下不表,稍後自然表明,先說說幾日後的重陽。
重陽那日,馮府大清早套了車往山上去,踏青祭祖。
這會兒已回了府邸,闔府上下累得都在午睡,望春趁這時節到酒鋪去,找青娥小敘。
青娥有陣子沒聽到小少爺消息,這才知道前幾日馮俊成喝得醉醺醺回到府上,被馮老爺撞見,得知他在秦淮和朋友吃酒作樂,被罰跪了祠堂,今日才得以自由走動。
青娥聽得想笑,“你們少爺該是老爺手裡的寶貝疙瘩,怎麼還能罰他跪三日祠堂,這膝蓋不得跪壞了?”
望春說起這對父子可來了勁,“我們老爺就這一個兒子也苛待得像是抱養來的,我瞧著他待庶出的二小姐還更好些呢。”
青娥困惑道:“總聽你二小姐二小姐的叫著,那上頭可還有個大少爺還是大小姐的?”
“有,早前有個大少爺,老爺待大少爺好,後來大少爺生病沒了,小少爺降生,老爺待小少爺就沒那麼慈善了,總板著臉,有許多要求。”
“這對成小爺可不公平。”
“可說呢,不過你我都是貧苦人家出來的,怎麼還替少爺鳴起不平了?”
青娥一想也是,訕訕一笑,“即便苛待,他也是馮家將來的當家人,這麼一說,嚴加管教也說得通了,像咱們這樣爹不疼娘不愛的,才是真沒指望。”她忽而想起來,“倒看不出你家少爺還是個會到秦淮尋歡作樂的人。”
“你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