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淋了雨,翌日的婚禮,虞清雨明顯有些不在狀態。
直到化妝師從保險箱中拿出一頂冠冕,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頭上,微重的頭飾讓她緩緩回神。
這頂冠冕是前些日子謝家送來的,虞清雨一眼辨認出是這幾年蘇富比拍賣行成交價最高的一頂冠冕。
一百二十八枚枕形鑽石構成渦卷造型的一圈頭冠,穿插圓潤的海藍寶石,勾勒出香桃木葉的形狀。冠冕頂端鑲嵌了九顆同等大小的梨形鑽石,閃耀璀璨,華貴靡麗到極致。
長發被束起,露出細長纖直的頸子,瑩潤單薄線條消失在那裡戴著的同係列的一條套鏈,同樣是香桃木葉的形貌,碎鑽閃爍其間,恰似滿天繁星灑落人間。
套鏈下麵綴了一顆水滴狀的海藍寶石,單顆寶石足有六十克拉,流光溢彩,晶瑩剔透,為瓷白的膚色添上幾分潤光。
為了這場婚禮,謝家是花了大手筆的。不僅入鄉隨俗,選擇婚禮在京城舉行,給足了虞家麵子,還送上了豐厚的聘禮,不乏祖傳或私有的珍稀珠寶。
“收拾好了嗎?”蘇倪推門而入,她今日穿了身煙霞色的手工刺繡旗袍,修身版型完美貼合修長身材,將端莊優雅演繹到了極致。
蘇倪作為京城歌劇院的首席舞者,國家一級演員,為了熱愛的舞蹈事業,幾乎奉獻了自己的全部精力。
常年吃素鍛煉,蘇倪的身材一直維持得很好,格外襯這種氣質款的旗袍。
化妝師把空間留給兩人,蘇倪看著鏡子裡妝容精致的虞清雨,稍稍正了下她發頂那隻華貴的冠冕。
“怎麼一眨眼你就要嫁人了呢?”蘇倪笑容很溫柔,“我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拉著我的裙子問我是壞繼母還是好繼母。”
虞清雨紅唇微勾:“蘇姨,回回你都要提一句這個。”
虞逢澤和蘇倪是在她五歲的時候結婚的,那時候她還天真不諳世事,對於繼母這個詞總有些天然的抵觸,可是又對蘇倪莫名的親近。
有時間證明,第一麵的親近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蘇倪從手包拿出一個浮雕木匣,匣子裡裝了一對純淨高潔的珍珠耳環。
“不逗你了,給我們最美麗的新娘子添妝。”蘇倪彎唇微笑,替她帶上了那對珍珠耳環。
絲綢質感的南洋澳白珍珠耳環,珍珠上是白鑽和豔彩藍鑽聚結交疊的飛天造型,活靈活現,婀娜動人。
“蘇姨,你還是少看點古裝劇吧。”虞清雨側過臉看向鏡子裡笑意瑩瑩的蘇倪,還有自己耳垂上那對瑩潤有光的珍珠耳環。
“添妝怎麼了?這多好的送禮物由頭。”蘇倪整理了下虞清雨的碎發,溫婉而笑,“放心,是我的私藏品,沒用你爸的錢。”
虞清雨對上蘇倪含笑的眼睛,不由唇線弧度更深。
“是我前兩年演出《飛天》舞劇的時候,請人專門訂做的。”
“蘇姨。”虞清雨手指勾著搭在她肩上的蘇倪的尾指,輕輕晃了晃,笑著撒嬌,“謝謝蘇姨的耳環,我很喜歡。”
因為職業追求,蘇倪是堅定的丁克主義,在她的人生中,舞蹈比婚姻生子重要得多。但也有例外,她對自幼喪母的繼女傾注了所有疼愛與憐惜。
蘇倪笑了聲,坐在她身側的楠木方凳上,雙腿交疊,旗袍裙片自然地垂落下來,一舉一動間儘是優雅。
她回握住虞清雨的手掌,落下一聲淺淺歎息。
“清雨,以後和執銳那孩子斷了吧。”
手指下意識地縮緊,剛做好的婚甲刮過蘇倪的掌心,指甲劈裂開的尖銳刺痛一陣陣向心房處攀爬。
“蘇姨……”
虞清雨麵上的笑容僵住,想要解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解釋什麼。
也是,婚禮前一天跑去那個城郊老舊小區的,確實是她。
蘇倪隻是搖頭:“老張畢竟是你爸的人,他在虞家乾了二十多年。這次我攔住了,下次就不一定了。”
虞清雨眉心微擰,略有些恍惚。
蘇倪語重心長:“清雨,成婚了,你就不單隻是你了。”
虞清雨眼尾落了下去,默默低喟一口氣。
“我知道你心裡不願意。”蘇倪揉捏著她蔥白的細指,聲音溫和。
卻被虞清雨打斷。
她眉眼輕抬,細霧朦朧浮在瞳仁上,腰背坐得筆直,精巧纖細的肩線,向下是裙撐帶起來曳地婚紗。
美麗是有代價的,她今天的婚紗真的很重,勒得她肩背酸脹。
鏡子裡映照的笑容卻依然明麗粲然。
虞清雨麵上平靜,隻是拿起粉撲細細補妝,眼眸流轉間宛轉嗓音溢出唇間:“蘇姨,我願意的。”
“我真的願意的。”
她複又重重說了一句。
化妝鏡中的自己妝容明豔大方,瀲灩水眸剔透晶瑩,眼尾暈染開的一抹紅潤更添幾分瑰麗。
“我不會再和他有任何牽扯了。”
提起裙擺,虞清雨站了起來,紅唇微揚,聲音清晰入耳:“蘇姨,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她既拿得起,自然也放得下。
所有年少情誼都在昨晚的那個雨夜戛然而止。
蘇倪是了解她的,流連過去,向來不是虞清雨的性格,隻是很多事情卻也由不得她們。
重新握住她的手,蘇倪說:“是誰家的新娘子今天這麼好看?”
溫溫而笑:“原來是我家的。”
虞清雨跟著一起笑,閃爍濕光中,有什麼東西已經從她的生活中割離。
拍過一組婚禮照片後,虞清雨站在休息室的落地窗前向下看,花園裡賓客來往。今日婚禮的主角謝柏彥正站在鮮花拱門前,和她的父親一起。
站在那裡的男人儀態從容矜貴,合身定製的西裝筆挺,襯得他完美比例的修長身材,動作間皆是雅致清衿。
謝柏彥眉眼生得卓然俊逸,隻是那雙墨色深眸幽邃,清冷端方,無形隔在兩人之間疏遠的距離感。
先前早就聽聞港城謝公子矜貴淡漠,年紀輕輕便掌權謝氏集團,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殺伐果斷。
以至於虞清雨知曉與他的婚事時,憂心忡忡許久。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謝柏彥忽而抬眸,隔著兩層樓的距離,幽然對上了她的眼睛。
黑眸定在她的麵上,似有光華緩緩流動,卻無半點情緒泄露。
虞清雨的目光忽然頓住,從他的麵頰緩緩下移,再度垂到他半插在口袋裡的修長指骨上。
那是一雙過於好看的手。
尤其是手腕內側的那枚紅痣,讓她根本挪不開視線。
其實他們婚前見過一麵,在兩家長輩的安排下。
聽聞謝家祖母身體不好,希望晚輩早日成家,故而才有了這樁聯姻。
兩個人的緣分,就此被締結到一樁婚姻。
大概他也是不願意的。
在見到謝柏彥前,虞清雨看了許多有關他的傳奇經曆。
大學在華爾街創業,三年內納斯達克敲鐘上市,科技新貴一時風光無倆,登上各大經濟報刊新聞。而後回歸港城接手謝氏集團,肅清內亂掌權在手。
短短幾年時間市值翻倍,股價一路飄紅。
弄堂裡的一間私人茶樓,茗香浮動間雙眸對視。
她是沒辦法將這些經曆,和坐在她麵前的這位英俊矜冷的男人聯係到一起的。
盛夏豔陽天,石盤小巷,轎車進不來,虞清雨是踩著高跟鞋轉了許久,方才找到這家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