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京北落了很大的雪,氣溫驟降,寒潮襲臨。
室友許明玉回了京北的家,卻發現自己寫論文的優盤忘在宿舍,冒冒失失的害怕就要趕不上截稿日了,讓沈雪妮趕緊幫她找個同城跑腿送去。
沈雪妮一個人呆在宿舍,得知沈家這次安排給她相親的人是餘家的餘澤懷,她的思緒不斷的飄忽,做什麼都無法靜心。
身體是空的,輕的,無力的,恍若有東西從裡麵飄了出來。
是她的心。
飄去了那個要跟她相親的男人那裡。
最後,萬分心不在焉的沈雪妮決定出去透透氣,在宿舍裡找到許明玉的優盤,親自去幫許明玉跑一趟。
她出了校門,攔了一輛計程車,一個人坐在後座,透過車窗看天空下著的雪飛掠過街景。
安靜的注視著那些蒼茫的碎玉瓊花,她依然不肯相信有一天,沈家會安排她跟餘澤懷見麵聯姻。
她腦海裡不斷浮現男人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不論在哪種場合,帶著什麼表情,總是恣肆耀眼,蠱惑撩纏。
沈雪妮以為後來的自己跟他的關係,僅限於她偶爾會放縱自己偷偷的,悄悄的,默默的想起他的臉。
路上雪花片片下墜,計程車車廂的音響扭開著,忽然交通電台裡播了一首老歌,以前上高中的時候,沈雪妮經常聽它。
高一她當廣播站小播音員那會兒,午間音樂分享時,她總是播這首歌。
紛麗婉轉的女聲帶著一股無人可追的高級感,慵懶空靈的唱著:
【你是一封信。我是郵差。
最後一雙腳,惹儘塵埃,忙著去護送,來不及拆開裡麵完美的世界。
你是千堆雪,我是長街,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注】
沈雪妮清楚的記得有一次音頻播放軟件突然出錯,滯頓消音了,為了讓校園裡聽廣播的眾多聽眾不感到突兀,十六歲的沈雪妮情急之下,透過廣播站的話筒用自己的清唱隨著伴奏接上了歌詞。
少女清豔甜美的歌聲將這首歌演繹出了特彆的版本,成為了那個月被學校裡的大家津津樂道的談資。
高一三班有個女生唱王菲的歌唱得特彆好聽,中午廣播站播歌的電腦出錯,結果她機智的用自己的清唱接上了,讓大家在休息時間聽到了人間至美小清新。
這個女生叫沈雪妮。
那一次,沈雪妮還以為跟她上同所學校的餘澤懷也從校園廣播裡聽見了她膽怯清麗的歌聲,會對沈雪妮這個名字有些印象。
結果是,他直到高中畢業,都壓根兒不知道有她這個人。
即使真的用勁去想,能為他所想起來的也隻是個淺薄又模糊的印象,沈家那兩個作風正派的公子爺跟他年紀相仿,家中有個被他們捧在手心寵愛的乖乖女妹妹。
他們家裡三兄妹都舉止優雅,品行端正,是雨濯春塵的人間清流,跟餘澤懷這樣憑心情行事的浪蕩闊少永遠玩不到一起。
大概是餘澤懷太浪了,絞儘腦汁想要管住他的餘家長輩千挑萬選,最後就給他物色了孕育出三個清流子弟的高門,沈家來結親。
坐在計程車上,沈雪妮望著四九城下著大雪的街景發呆。
那首歌很快就播完了,但是旋律還是一直在沈雪妮心間縈繞,提醒她年少時曾有過的一些稚拙心事。
你是千堆雪,我是長街。
她曾經這樣以為她跟餘澤懷的關係,日出一到便會瓦解跟分離。
等他高中畢業,從學校裡離開,她便無法與他同在。
畢竟他總是在不停的更換他那些濃豔性感的女朋友,一個小他兩屆的在學校裡連超短裙都不會穿,口紅也不會塗的學妹,他怎麼會發現她的存在。
可是,沈祁遇卻忽然在沈雪妮二十二歲那年,要她不得不去跟二十四歲的餘澤懷相親。
沈雪妮照許明玉發的地址,去給許明玉送完優盤,在許家彆墅做了一會兒客。
許明玉是個開朗的人,熱情的留沈雪妮在家裡玩了許久,最後還讓許家司機開車送沈雪妮回學校。
外交學院是專業性強烈的培養社會精英的名牌重點大學,在校學生比較少,宿舍也比較小,英語係的宿舍是兩人間。
許明玉回家去住幾日,沈雪妮就隻能一個人在宿舍過夜。
回到宿舍裡,她洗了個澡,看了會兒閒書,試圖讓自己冷靜。
最後,要上床結束一天的活動時,她心裡明知長街終會化雪。
鏡中的花不可摘,水中的月不可撈,就是這般不可為,然而她還是鬼使神差給沈祁遇發微信,說:【我想跟餘澤懷見見。】
沈祁遇有些意外,畢竟當時的餘澤懷名聲的確很差,此前沈家介紹給沈雪妮的那些堪稱完美的斯文才子,她都不屑一顧。
怎麼這個日日花天酒地,身邊總是圍繞著鶯鶯燕燕的餘澤懷她想見。
應該是為了幫沈家度過難關。
小妹雖然還沒畢業進社會,但是已經很懂人情世故,沈祁遇萬分心疼這樣懂事的沈雪妮。
可是,形式不饒人,沈祁遇也隻能很快安排了他們見麵。
*
見麵地點在京北一家中式會館,沈雪妮守時的去了,餘澤懷卻沒來。
過了約定時間,等了他一個小時也沒等到他人的沈雪妮知道這人絕對不想結婚。
他這樣的人結什麼婚呢,他最好把他的風流隨性帶進墳墓裡才好,死了應該也要在地底下不停的換女人。
她落寞的猜著他,抿了一口已經冷掉的竹葉青茶,拎起手包,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