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人對未來兒媳的看法,平常就瞞不過貼身服侍的親信,自然,她也沒想過瞞。
那親信媳婦是她的陪嫁,從小服侍她到大,當下就順著接話,笑說:“大爺就是這個性子,年輕心熱,把誰看在眼裡了,就看重到十二分,可都這麼把紀二姑娘放在心上了,還是非要趕著回來見太太和老太太,可見大爺的孝順,不管怎樣都變不了。太太您就安心罷!”
兒子的親事不是隻提起了一兩個月,粗粗一算也足有一年多了。若從溫、紀兩家有再讓兒女聯姻的打算開始算,竟已有了四五年。
這些年裡,何夫人自己冷眼看著紀家的幾個姑娘,大姑娘自然是無可挑剔的好,可惜自家兒子什麼樣,她心裡也清楚,明白不但小姑子不可能把親女兒嫁回來,安國公和他們府上的老夫人也不會應。
剩下三個姨娘養的女孩子,隻有二姑娘和三姑娘年歲合適。
三姑娘是比二姑娘更愛上進,也算知書識禮,樣樣出色,可惜她那親姨娘不但是個狐媚東西,還親手推殺過人!
彆說小姑子因這個對三姑娘親近不起來,她也心裡有個疙瘩……實在不敢讓那種女人的孩子進家門。
在這幾個表姐妹裡,兒子又偏對二姑娘不一樣,大人眼裡都看得見。
雖說“娶妻娶賢”,到底是一輩子的事。在他們這樣的人家,孩子自己的心意也要緊。
順水推舟,也就是二姑娘了。
被心腹媳婦一勸,何夫人略想開些,也笑了:“好歹明遙丫頭是個性子直的,有什麼說什麼,沒有壞心,這就比多少人強了。大家子姑娘都養得嬌慣,人憨懶些也不是大錯。再說……為了她,你大爺這一年還長進不少,老爺看他都順眼了。”
那心腹又忙笑說:“大爺和二姑娘年輕,都要靠太太老爺慢慢教導呢。”
何夫人又說:“長得漂亮總比醜強,不但你大爺喜歡,我看著也高興。”
心腹便笑道:“太太高興,也是奴才們的福氣了!”
何夫人才說道:“老太太也喜歡她。老爺和老太太高興,那才是咱們全府上下的福氣……”
說話間已行到正院。
理國伯雖沒妾室,因與何夫人成婚近三十年,夫妻倆都已四十過半,將近半百,自是不再似年輕新婚時一般熱纏,理國伯常歇宿在自己書房。
今日是兒子去紀家相看,理國伯便專門來至夫人房中等候。
近十幾年來,夫妻倆因兒子的管教問題大鬨小吵不斷,幸好還有一個小女兒從中調和,兩人不吵的時候,還能心平氣和坐下來商量正事。
不到兩刻鐘功夫,何夫人已將張老夫人的意見轉述完畢。
理國伯沒甚要斟酌更改的,事就算談完了。
何夫人等著看理國伯是留宿還是走。
理國伯也等著看夫人是留他還是趕他。
夫妻二人各自捧著一杯茶,小口啜飲品味了好半晌,理國伯先說:“天晚了,歇下罷。”
“是該睡了。”何夫人忙站起來吩咐丫頭鋪床,自己回到臥房裡卸妝。
妝台上十餘盞蠟燭將周圍照得如同白日。何夫人洗了臉,對著銅鏡仔細看自己,一時覺得眼下的皺紋又多了一條,一時又覺得白發比昨日更顯眼了,總不滿意。
理國伯洗漱完,見夫人久久不過來,便走過去,手虛虛搭在夫人肩膀上,說道:“都這把年紀了——”
何夫人不由回頭一瞪。
理國伯隻得訕訕閉上了嘴。
左看右看還是那個樣,何夫人也就起身,同丈夫回床安歇。
多時未在一起歇息了。多年夫妻,理國伯一時興動,試探著碰了碰夫人的被子。
何夫人輕咳一聲,轉身朝向丈夫。
……
理國伯很快睡熟,何夫人卻沒了睡意。
她身上累,心裡卻舒坦不少,自己又想開了些:
溫家男人沒有蓄養姬妾的風氣,她和老爺一輩子磕磕絆絆,說不上多恩愛,成婚十年沒有孩子的日子,老爺都沒找彆人。老爺又本便看從陽不痛快,隻要沒甚意外,更不會讓他納妾了。
從陽找不了彆人排遣紓解,他的媳婦,自然是他越喜歡才越好。
何夫人翻了個身,不免也想到了未來兒媳的嫡母,溫家的姑太太,她的小姑子,溫慧。
她嫁到溫家那年,姑太太才六歲,姑太太就是她看著長大出閣的。她娘家不如溫家,嫁得也不如姑太太好,但細想這一輩子,她雖沒享過大富貴,竟也沒受過大委屈。
姑太太卻可惜了。
國公府的千金大小姐,侯爺的掌上明珠,嫁到紀家,也不算多高嫁,偏生丈夫好色又沒心,婆婆更難纏,這些年太不容易……
雖是國公夫人,日子反而不如她的舒心。
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何夫人醒過來的時候,理國伯已去上朝。
她嘴上便說:“又沒正經差事,不過虛職,還不如趁早告老回來教導兒子,省得總說是我沒教好。”
下人們知道是太太抱怨慣了的,都不接茬,隻低頭服侍。
她麵顏紅潤,顯然心緒極好。
趁何夫人去給老太太請安之前有個空兒,心腹媳婦李橋家的賠笑回問:“太太,如蕙已經這個年紀了。趁著大爺的喜事,奴才想給如蕙求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