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宿沒睡好,隔天聽課時,祝今夏嗬欠連連。
前車之鑒,她選擇了“逃課”。
逃的不多,就兩節,一是時序的數學課,二是頓珠的藏語課。
她已經體會到這兩兄弟的實力,人在精神飽滿的狀態下,尚且無法抵禦他們的催眠,更遑論睡眠不足?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半下午,祝今夏打著哈欠,坐在操場邊上看低年級上體育課。
是一年級,還是二年級?
個子也太小了吧。
幾個踢毽球的小姑娘看見她,扭扭捏捏走過來,用生澀的漢語磕磕巴巴邀請她:“一起,踢!”
祝今夏擺手:“我踢不好,你們踢吧。”
小姑娘還是堅持:“一起,一起踢!”
對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祝今夏拒絕無果,“……好吧,彆嫌棄我菜就行。”
孩子們分成兩組,比哪組踢得多。
祝今夏學生時代就不怎麼會踢毽球,更彆提如今腿腳生鏽。
第一回合,踢了五個。
第二回合,三個。
看的出,除她以外,大家都很擅長這項活動。
很快,擁有祝今夏的隊伍就被拉開了差距。
幾個石頭剪刀布贏得她的小姑娘,一開始還歡天喜地,這會兒集體沉默了,湊在一起嘰裡咕嚕一陣後,操著生硬的漢語對她說:“不帶你了。”
祝今夏:“……”
看得出,學校沒開人情世故這門課。
她一邊安慰自己大人有大量,一邊很沒麵子地坐回原位,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再回頭,某位校長大人鹹鹹地站在那裡,顯然將一切儘收眼底。
“怎麼哪哪都有你?”祝今夏沒好氣。
“收到舉報說,有人上課睡覺還嫌不夠,今天連課都逃了。”時序禮貌詢問,“請問你知道這人是誰嗎?”
祝今夏歪了下頭,一臉茫然:“是誰?”
她四下看看,攤手,“反正不管是誰都情有可原,海爾兄弟的催眠大法,是個人都怕。”
“……”
兩人對視片刻,她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時序笑了。
“逃都逃了。”他低頭看表,說“走吧,去鎮上修手機。”
哎?
祝今夏瞄了眼走廊上最近的監控,“不怕又被抓去小黑屋寫檢討?”
“你都逃課了,我寫個檢討怕什麼。”
“也是。”祝今夏點頭,跟上去,“吃一塹長一智,至少這次知道提前對答案,彆抄同一個模板了。”
時序又笑了,停下腳步看著她,眼神很亮。
被他這麼一看,祝今夏心都提了起來,“怎麼了?”
時序頓了頓,“沒什麼。”
他停在小樓前,說:“手機和電腦都帶上,換洗衣物也帶一套吧。”
“帶換洗衣物乾什麼?”
“鎮上有洗澡的地方,你不想洗個澡?”
祝今夏眼神一亮,“洗!”轉身飛一般往屋裡跑。
時序笑了,想起剛才沒說出口的話。
——祝今夏,你跟人熟起來前和熟起來後,真的很判若兩人啊。
——
離學校最近的一個鎮叫牛咱鎮。
“……什麼鎮?”
“牛咱鎮。”
牛雜鎮?
祝今夏光聽名字就開始笑,反觀時序毫無波瀾。
“不好笑嗎?你為什麼不笑?”
時序麵無表情,“你要像我一樣,九歲就聽說這個鎮,聽到三十來歲還能笑得出來,我都大膽預測,這智商最多七十封頂,不能再多了。”
九歲啊。
想起昨晚聽到的八卦,祝今夏略微失神。
“校長九歲那年被他媽媽帶來宜波鄉,把他扔下,女人就走了……”
他們開著一輛破舊的小卡車,卡車的主人是附近修車鋪的老板,漢族人,大家都管他叫老李。
修車鋪離學校不到一公裡,時序來學校後,常邀請老李吃飯聊天。
意圖昭然若揭。
畢竟後來不管是學生的床壞了,還是宿舍的門窗破損,老李左敲敲又釘釘,又能湊合一陣。
祝今夏感慨:“你還真是精打細算啊,這日子過得,縫縫補補又三年。”
時序側目:“你這張嘴,教英語真是可惜了。”
“所以這不是被你忽悠來教語文了嗎?”祝今夏輕哼。
老李今天跑學校來修車,時序就借了他的破卡車,載祝今夏去鎮上。
“為什麼不騎你的摩托車?”
“你問我?”時序掃了眼她腳下的大包小包,有筆記本電腦,有換洗衣物,還有洗漱用品,“讓你進去收拾東西時,我也不知道你有搬家的打算。”
祝今夏噎住,半晌:“你這張嘴,教數學也可惜了。”
說是離學校最近的鄉鎮,開車也要一個多鐘頭。
祝今夏本來就沒睡好,半路上直接昏迷不醒。
山路崎嶇,某個急轉彎處,時序車速稍快,她的腦袋砰的一聲撞在窗戶上,磕得神誌不清,滿眼淚光。
被那雙蘊滿淚的大眼睛盯了足足半分鐘,時序舉手投降。
“我下次注意。”
祝今夏心滿意足,閉上眼睛,又秒睡了。
時序聽著她平穩的呼吸聲,有些好笑。
也就認識三天,她是怎麼做到對他如此放心的?
而這個問題,祝今夏也答不上來。
她並不是一個缺少戒心的人,事實上,她在大學任教好幾年,不管是對老師還是學生,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和同事除了寒暄,沒有過多交集。
和學生維持著郵件往來,除了課代表,不會給其他人私人聯係方式。
從小到大,認識的人描述她,也多用“有距離感”和“高冷”來形容。
但她就是在時序的車上安穩地睡著了。
再醒來時,車已經穩穩地停在牛咱鎮上。
祝今夏揉揉眼睛,“到了?”
“到了。”
時序側頭看她一眼,“帶紙了嗎?”
祝今夏頓時清醒過來,從包裡抽出紙巾,熟練地擦了擦嘴角。
時序笑笑,“吃一塹,長一智?”
祝今夏不理他,打開車門,背起大包小包跳下去,“你走不走的?”
身後的人不緊不慢跟上來,“你認識路?”
她果然站定了,但就是不看他,後腦勺上都寫著倔強。
時序越過她,一邊帶路一邊說:“你剛才打鼾了。”
祝今夏大窘,“你胡說!”
“騙你乾什麼?”
“我睡覺從來不打鼾!”
“是嗎。”時序揚揚手機,“我錄下來了,你要不要聽一聽?”
祝今夏:!!!
他回頭,看見她震驚的表情,又笑了。
“要刪嗎?”
“馬上刪!”
“刪也行。”時序從善如流,“你先轉個賬,就當封口費。”
“Excuse me?”祝今夏冷笑,“有人義務支教,有人趁火打劫啊。”
“是啊,還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時序懶懶地笑。
給祝今夏氣笑了。
她眯眼看他,一身T恤洗得發白,褲衩邊沿還脫線了,腳下的人字拖破破爛爛,不成樣子。
頭發估計也挺長時間沒打理了,劉海都快遮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