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且安心(2 / 2)

我**妾 榆冬 5109 字 3個月前

上等的瘦馬要學些詩詞歌賦,自然也要會研墨。沈瀾看了眼他紙上的墨跡,便悶聲不吭的在龍尾硯中加了少許清水,拈起文犀照水墨細細研磨起來。

待在一卷字習完,裴慎擱下筆,頗為滿意:“墨研得不錯。”

他方才在絹上的字跡墨色極乾,色如焦枝,分明要用的是焦墨,沈瀾便隻加少許清水,好合他的意。

擱下墨條,沈瀾取了乾淨的手帕遞給他。

接過帕子,裴慎突然蹙眉道:“不是給你送了衣裳嗎?怎穿的如此素淨?”

沈瀾心裡一顫,戲肉來了。

“爺,陳侍衛是不是買錯了?送來的衣物太過貴重,全是些杭緞潞綢。”

裴慎兀自擦手,隻淡淡道:“爺賞你的,儘管穿。”

她寸功未立,何來賞賜?沈瀾心裡發緊,隻小心試探道:“我可是立了功?”

裴慎便笑著反問:“你不過是個閨閣女子,能立什麼功?爺賞你兩件衣裳,還要什麼由頭不成?”

沈瀾非但不歡喜,心中反倒越發沉鬱。到底是裴慎一時興起賞了幾件衣服,還是他有意納她做妾,或是乾脆要將她贈予旁人,臨行前給她好生打扮一二。

她腦中思緒萬千,頃刻之間便下定決心,隻小心試探道:“那些衣衫雖是爺賞的,可太貴重了,我行走坐臥難免弄臟。倒不如平日裡穿素淨些的衣物,待要出門見人了,再穿爺賞的。”

裴慎聞言,定定看了她兩眼,不出聲。

此人劍眉星目生得威嚴,加上年紀輕輕身居高位,此刻臉一沉,上位者的壓迫感如同沉重的烏雲,仿佛隨時都有暴雨雷電傾瀉而下。

沈瀾低著頭,毫不害臊地吹捧他:“前任巡鹽禦史留下的這屋子裡的陳設頗為奢靡,爺儘數叫人換了去。可見爺秉性廉潔、不好奢靡。”

“都說有其主必有其仆,我亦不好揮霍無度。倒不如乾乾淨淨細葛布製成的衣衫,吸汗透氣,夏季穿起來頗為舒適,取其清靜自然之意。”

生怕裴慎還不肯答應,沈瀾即刻追加第二個理由:“爺恰逢孝期,我雖是個小小奴婢,卻也不敢穿金戴銀四處招搖,給爺找麻煩。”

語畢,她隻覺自己用儘了畢生彩虹屁,追星都沒這麼努力。

她緊張的等待著裴慎的回複。

見她這般,裴慎竟有些想笑。不過幾件衣裳罷了,不愛穿便不穿,也值得她小心謹慎、拐彎抹角找理由?

裴慎原本就盯著她,這會兒忽然又想起她方才說話的時候……朱唇榴齒,檀口張合之間,隱見丁香小舌。

於是視線便忍不住放去了她唇齒之上。看著也沒抹胭脂,怎麼唇瓣如此嫣紅潤澤?

他忽然問道:“可吃過石榴?”

沈瀾一愣,夏日哪來的石榴?她搖搖頭:“不曾吃過。”

既不曾吃過,為何那唇瓣像剛剛咬過石榴,紅豔豔的汁水便染在了唇上。

裴慎忽然笑道:“待到秋日,且給你捎幾個石榴吃。”沈瀾摸不著頭腦,隻覺話題轉的太快,便茫然地道了個謝。

可她這會兒哪裡在意石榴不石榴的,隻小心翼翼地問道:“爺,那我這身衣裳……”

裴慎但笑不語,過了一會兒意有所指道:“沁芳,你這張嘴,當真生的好。”

沈瀾隻以為裴慎是誇她話說得好,說服了他,心中不免泛起幾分喜悅和慶幸來。

既然裴慎能輕易答應她穿現在這身衣裳,想來之前多半是看她衣著寒酸、臨時起意送幾件衣裳而已,不是想將她送人,也不是要在孝期強納她為妾。

沈瀾舒緩下來,隻垂首道:“謝過爺誇獎。”

見她這幾日頗為恭順,行事也周到小心,裴慎便道:“我初初上任一月,這院子裡也沒個人管,原本這些內務都交給了陳鬆墨和林秉忠,如今你來了,院裡的丫鬟婆子便交給你管。”

說著,喊了陳鬆墨進來,叫他將庫房鑰匙、賬冊儘數給沈瀾。

沈瀾接過鑰匙和一隻裝銀錢的檀木匣,心知正式工作要開始了。

陳鬆墨交接完後就離開了,裴慎叮囑她道:“外頭的丫鬟婆子都是曆任積留下來的,也有良家子前來做工,俱是揚州本地人,便是我離任,這些人也不會隨我一起走。”

沈瀾會意,這是告訴她這些人不可信,叫她行事謹慎些。

“爺,我不曾管過內院,望爺指點一二。”沈瀾誠心道:“我私以為這院子裡也就三件事最要緊。一是爺的書房,二是廚房,三是臥房。”

書房是機要之地,廚房是入口之物,臥房是起居之所。至於什麼庫房之類的,堆的都是些雜物。裴慎上任輕車簡從,一應物品俱是揚州本地購置,便是失竊了綾羅綢緞、杯盤碗盞之類的,也不過損失了些許銀錢。

聽她這麼說,裴慎頗為讚許道:“不錯。你既知道,便去做吧。”

下午,沈瀾細致的了解了這院子裡丫鬟婆子的情況,又詳細問了廚房采買事宜,再去耳房將裴慎的物品儘數登記造冊,還得將他上峰、同僚、下屬、友人送來的各色禮品清點入禮賬,便於回禮。

入夜,沈瀾照舊伺候裴慎沐浴更衣,又睡在正房美人榻上守夜。

忙活了大半天,沈瀾殊無睡意,心知明日,她的婢女生活就要正式開始了。思及此處,隻覺前路茫茫,哪裡能安睡呢?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睜開眼,自柳葉格窗望出去,唯見一輪彎月,兩三點碎星,數縷清風送來庭前薔薇一院香。

看著看著,沈瀾忽而想起了她從劉宅出逃的那一晚,也是這般好景致。隻是彼時心中惶恐,怕自己逃跑不順,又怕被賣入暗門子,罹患疾病,尊嚴淪喪,便沒有心情賞景。

如今天上朗月依舊,人間清風猶在,她也好端端的活著,無需學什麼伺候男人的把戲,也不必時刻憂慮淪落風塵。況且三年過後,若能銷去奴籍,她便是良家子弟。便是不成,再逃跑,也有三年時間來準備。

沈瀾計定,心中一派安寧,她披著粼粼月光,攏著滿袖暗香,闔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