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附身替薑瑤拍拍她裙子上的灰,打量起薑瑤手腕上的花環,微笑地對薑拂玉道:“我竟不知,京城的物價竟已成了天價,一束花串還要一兩銀。”
“阿昭歡喜,千金難得。”
薑拂玉說,“我摸不清阿昭喜歡什麼,也不知道該送她什麼禮物,她之前說隻喜歡你給她送的木偶,卻不想要我給她的,難得看見阿昭感興趣的東西,我這個做娘親的,當然要立刻送她。”
薑瑤心跳微動,原來她之前對薑拂玉說的話,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打量著手腕上的花束,是挺好看的。
或許八歲的孩童腦子中局部地方還沒有發育完全,天生與成年人不同。薑瑤總感覺自己重生後,會有意無意間表露出孩童的天性,會被這樣的小東西吸引。
反正是薑拂玉主動送她的。
這麼好的機會,薑瑤當然要適時拉進和薑拂玉的感情,她拉了拉薑拂玉的手,迎著陽光衝她甜甜一笑。
“謝謝娘親的禮物,阿昭好喜歡!”
她笑起來的時候,臉頰兩邊浮現兩個對稱的小酒窩,當真是可愛極了,笑靨燦爛,宛如集市中千萬盛開的繁花。
薑拂玉心都要化了。
……
林愫指向前麵的一個茶館,“去前麵坐坐吧。”
南市的茶館雖不及西市的飯館布局奢華,但勝在人多熱鬨,便宜實惠,往來商人旅客在市集走累了,就進裡麵喝茶休息。
兩人帶著薑瑤上了二樓雅間,放下帷帽,讓人給上了些茶水點心,憑欄而坐。
林愫把幾樣薑瑤愛吃的點心推到她麵前。
薑瑤剛好有點餓了,上手抓起個肉餡的胡餅,邊吃邊聽他們聊天。
“好久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了。”
薑拂玉低頭看著下方搭起的台子,悵然道:“我記得從前鎮子上也有一個茶樓,這樣的茶樓,大抵都有個能說會道的說書先生。”
她說:“我記得從前鎮上茶館裡的說書先生是位老鄉紳,最擅長講鄉間怪談,他說書時,台下座無虛席,還總是聚集了一群來看熱鬨小孩子,他兩三句話就能把小孩子們唬得一驚一乍的,想著起來,術業有專攻,那位老先生是有點本事在身。”
林愫笑著,倒上一杯茶,“可惜,後來老先生年紀大後嗓子啞了,早就回家養老,不在茶館說書了,他離開後,鎮子上的茶館沒了生意,很快就倒閉了,轉讓給彆家開了肉鋪,八年時間,很多東西都物是人非。”
他探了探茶溫,將茶杯移到薑拂玉麵前,“是普洱,不知道你喝得是否習慣?”
薑拂玉說:“無妨,我有什麼不能習慣,你總把我當成從前那樣,對了,阿昭喝茶嗎?”
“阿昭年紀還小,不宜飲茶。”
林愫又問跑堂小廝要了一杯溫開水,放在薑瑤麵前。
這時候,茶館的說書先生晃悠悠走上了台子,廣袖翩翩,羽扇綸巾,醒木一拍,滿堂客人注意力紛紛被他吸引過去。
“今天來得正巧,恰恰趕上先生開腔。”
林愫目光落在那位說書先生身上,“阿玉不妨聽聽,比較一下這京中的說書人和鎮子上那位老先生有什麼不一樣,誰更技高一籌。”
說著,似乎想到什麼,林愫伸手摸了摸薑瑤的頭,“阿昭也聽聽,阿昭從前還沒聽過說書呢。”
說書先生清了清嗓,開口道:“各位客官,今天小生要講,是一個有關狐妖的傳言!”
“好!”
他剛開口,下麵就傳來喝彩聲,看來,這位先生在茶館內還挺受歡迎。
他搖著折扇,張口就來:“話說狐妖生於不詳,常伴隨熒惑之星現世,狐妖善魅,紅顏禍水,魅惑君心!每逢現世,必然使得天下大亂!”
聽完第一句話,薑拂玉就對林愫道:“這些說書人,好像喜歡說些不知從哪聽來的誌怪。”
林愫眯了眯眼睛,笑道:“或許,隻有這些無法尋根溯源的奇異事情,才最是吸引人。”
隻聽說書先生繼續道——
“客官可知前朝坐化成仙的國師相陽子?傳聞其鶴發童顏,百歲不老,有著冠世絕才,聰明絕頂,算無遺漏。傳聞相陽子一生之中,曾為今後兩百年內天下運勢卜過三卦,是為‘天時’,‘地利’,‘人和’,算得甲子之年,天下必亂!”
這人說話抑揚頓挫,中氣十足,一開口就吊足了人胃口。
下頭人道:“這說的是什麼意思呀,先生,能不能說點我們能聽懂的?”
“什麼甲子年,什麼天下大亂,這和狐妖又有什麼關係?”
說書先生捋著長須笑道:“各位客官彆急,聽我慢慢道來!”
“三個卦象,說來話長,且看前朝國祚五百年,最終因一場天災覆滅,據說前朝亡國那些年天降暴雨,數日不止,洪水滔天,後又疫病四起,前朝末帝無力平災,被暴民推翻,正對照了‘天時’二字,因天災亡國,洪災降臨之時,恰恰就是甲子年,此乃相陽子第一卦!”
“各位客官看看,這神奇不神奇?”說書先生抿了口茶,潤潤嗓子,繼續說道。
“再看南陳永樂元年,肅宗皇帝繼位之時,湖州地動,地崩山摧,民怨橫生,亂軍乘機而起,攻破京城,一把火燒了現在的景陽宮,把肅宗皇帝逼退到北方朔州,一再瀕臨絕境。幸而肅宗英明神武,禦駕親征,帶兵奪回山河,可天下仍舊動亂十四年,尋根溯源,是為“地利”所致,而地動所發生時,亦是一甲子年,此乃相陽子第二卦!”
薑瑤趴在圍欄上聽,總覺得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薑瑤上輩子看過不少史書,知曉說書先生說的是前朝與南陳的曆史,所謂“第一卦”,意指前朝亡於洪災,而“第二卦”,指的則是肅宗時期發生的地震。
那次地震破壞性極強,南陳十四州有九州被波及,震源中心,房屋坍塌,遍地屍骸。
地震發生時,薑拂玉的父親——也就是肅宗皇帝剛剛繼位,地方官借機生事,說是上天不服天子,降下天罰,以此為由起兵謀反,一路打到上京城,連皇宮都燒了,險些亡國。也得是肅宗有本事,征戰數年,才把戰亂平息了下去。
他說歸說,但薑瑤總感覺他好像在鋪墊些什麼。
就好像她以前寫作文,提出核心論點時,總是需要堆積大篇材料作為論據。
她下意識轉身,看向薑拂玉和林愫。
薑拂玉目光凝視下方,已經微微皺起眉頭。
而林愫還在神情自若地垂首喝茶,發現薑瑤在看她,才緩緩放下茶杯,“阿昭怎麼了?”
薑瑤忽然想起一件事,問林愫:“爹爹,今年是什麼年?”
下方,說書先生繼續道:“接下來,我要說的第三卦,正是與熒惑有關……”
與此同時,林愫溫和的聲音回蕩在她耳邊。
“是甲子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