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他五官中眼睛最為出眾,那是一雙極其好看的桃花眼,目光瀲灩宛如春水。
男狐妖,熒惑災星,如果薑拂玉是個昏君,他確實擔得起這個名頭。
“不過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罷了,前朝相陽子,一個沒用被帝王斬首的廢物罷了,死後還能被奉為神人?熒惑狐妖,也不知他們從那本野史上杜撰的傳言,胡說八道,無憑無據,我為何要怕?”
林愫眼中閃過一絲鄙夷,但很快,這點鄙夷轉瞬即逝,又化為溫和的笑意。
他湊近薑拂玉耳邊,小聲說道:“不過你說,他們是不是會將火燒到阿昭身上?”
聽到薑瑤,薑拂玉瞬間冷下臉,“我看誰敢!”
她這麼一說,氣氛漸漸冷肅下來。
林愫轉身,看向屋外逐漸點燃的燈盞:“可是,她是你唯一的女兒。你怎麼能保證,她可以永遠置身事外?”
“京中鬥爭無休無止,你將她接回來,就要做好準備她卷入爭鬥的準備。”
薑拂玉沉默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林愫說得對。薑拂玉雖然鎮壓了藩王,但是京中權勢貴族,利益環環相扣,這本來就是個禮崩樂壞的時代,薑拂玉能夠以女子之身登基,不是因為她能強大到蓋得過所有世家顯貴,而是因為她和這些權貴門閥間形成了平衡。
林愫和薑瑤被接回京,這個平衡將會被打破。
薑拂玉剛坐穩皇位,就有人曾上奏說要她選秀,一個個盤算著把自家人往他宮裡塞,那些權貴們可對她的後宮和子嗣盯得緊。
她抵住壓力接回林愫和薑拂玉,今日他們才剛剛抵京,就有了針對林愫的謠言與中傷,那這些算計離薑瑤還會遠嗎?
薑拂玉喃喃道:“宮裡的孩子,想要長大都不容易,阿昭長於鄉野之間,你將她養得天性純良,毫無心計,與宮中長大的孩子天差地彆……”
林愫盯著薑拂玉,似水的眼眸中暗暗浮動幾分不明的意味,“可是我從來不覺得,將她養成這種性子有什麼不妥,哪怕已經入宮,我也不希望她的性子會有任何改變,如果今後有一天她因為這個性情被迫害,我也隻會後悔,是我不夠強大,不能保護住他。”
“世人逐利,她因身份被卷入爭鬥,本就不是她的錯,在你帶她回來的那一刻,就應該做好為她抵擋一切的準備,而不是在品行上對她過多苛責,吹毛求疵。”
薑拂玉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她多了解林愫,一下就聽出了他話中夾槍帶棒,明白他是在陰陽怪氣自己。
“你什麼意思,我對阿昭現在的性子完全沒有半分不滿,她是我的女兒,你憑什麼覺得我會苛責她?”
薑拂玉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按耐在自己的情緒,“我是她的母親,我能將她接回來,必定會拚儘全力護她周全,你這是在質疑我?”
林愫隻是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回話,眼眸幽深,看不出眼裡的情緒。
片刻後,他歎息道:“抱歉,是我情緒上頭了。”
……
忽然間,一個宮女跑進來,朝兩人行禮。
薑拂玉也冷靜下來,問道:“什麼事?”
“陛下,殿下好像夢魘了。”
……
薑瑤明明知道自己在夢裡,卻無法醒來,整個人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製,無法動彈。
感覺自己被按在水裡,窒息感撲麵而來,完全喘不過氣來。
她蜷縮在某個陰冷的角落裡,雙手環膝,抱住自己。
身上的衣衫單薄,露出衣袖的手臂上,全是鞭傷和和鐵烙的燙傷。
古代牢獄之中逼供犯人的刑罰,可以令人生不如死,刮下人一層皮。
薑瑤從前對這些刑罰的了解隻是止於書中,隻有在親身經曆受刑時才明白這些刑罰有多麼反人性。
原來人在遭受極致的痛苦時,可以拋棄一切,失去尊嚴,和野獸沒有什麼區彆。
她控製不住瑟縮起來,身上的舊傷被牽動,一陣陣疼痛傳來。
她痛到連喊疼都困難。
獄中黑暗,稻草堆裡還有著小動物窸窸窣窣翻動。
隻有很高的牆上,開了個小窗,隻有早晨的時候,陽光才會透過窗縫,照亮眼前的鐵欄。
她左手緊緊攥著右手手腕上的紅繩,那根細小的紅繩上已經染上血汙,上頭還係著個檀木掛墜。
謝蘭修說,這是保佑平安的念珠。
係在她手腕上,神佛會庇佑她順利渡過難關。
可是並沒有用。
她抬眼看著浮動在光中的塵埃,終於絕望地閉上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好冷。
好痛。
她想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