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一些時日,玉棠閣即將會多一個人居住。
不,即便是多一個人,她才是多的那個,她是後來的人,這原本就是喻凜的閣院。
喻家一直沒有分家,在汴京這塊天子腳下寸土寸金的地方,占地廣闊,樓台閣院尤其多,除卻常年禮佛的老太太所居的碧波齋之外,這裡恐怕就是最安靜的所在了。
寧媽媽來往各個主子的宅院,她常常說玉棠閣太冷清了,明明添了女主人,卻跟之前大公子在家的時候沒什麼分彆,甚至比那會子還安靜,真要說有什麼區彆,那就是比之前更乾淨整潔,因為有方幼眠囑咐人打理。
乍添那麼多物件,真加了不少熱鬨,即便是沒有人說話,四下安靜,就是看著都到底比以往要多了些人煙。
她這裡還算是好的,為了迎接她那位夫君歸家,整座喻宅幾乎翻修了一遍,提前兩月就張羅請泥瓦匠,處處都要刷新,凡物都要用上乘。
說起來這事就好笑,上前月崔氏帶人打牌,那些貴婦因為喻凜打了勝仗返京的事,對她多有巴結,隻怕她將來因為兒子的軍功得封誥命,話裡話外少不了奉承。
崔氏受用誇獎,在牌桌上的時候笑得合不攏嘴,口若懸河起來少見誇了方幼眠幾句,隨後話鋒一轉就提到了修繕的事。
她在這關頭這樣說,無非是因為牌桌左手邊的那位夫人家裡有管磚泥瓦的,話點到這份上,座上都是人精,即刻就答腔,從她家底下的鋪子裡過賬,給個最低最實在的價。
崔氏嘴上說哪能賺這個便宜,這不好,難為情,可就是沒有一句拒絕的話。
得了實在,回來的路上照舊跟方幼眠抱怨對方,明明是高門大戶,隻讓那麼些利價,當真小氣,平日裡還吹噓家中產業大戶。
方幼眠隻默默聽著,沒有反駁,喻家幾房的賬目寬裕,尤其是老太太和崔氏房裡,畢竟一個是家裡的老祖宗,一個是大房的主母,喻凜給她爭了氣。
崔氏的手上很寬裕卻摳搜得緊,且不懂得有矢放的,人情往來的賬,她都不愛做。
那樣的場麵,好歹謙虛謙虛,可她不壓臉麵,旁人說什麼都受,喂了牌送錢也接,恨不得將人榨乾,不明白這樣做容易招人恨。
她抱怨了許久,斜眼看到沉默安靜的方幼眠,又排斥她了,“真不知道帶你出來做什麼?”
“牌技也不好好練,隻管給我喻家丟臉,方才那莫家的張口說便宜,你如何也不爭一爭,虧得往日裡母親誇你會辦事,事事做得合宜,從不偏差,我瞧著倒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她邊說邊乜著姑娘姣好小巧的側臉,瑩白如暖玉。
方氏除了這張臉之外,沒有一處叫她賞心,正因為如此,連帶她的好容色也不滿意了。
方幼眠不曾反駁,隻順著崔氏的話,溫聲道,“婆母教訓的是,兒媳粗苯,受教了。”
“回回都是那麼一兩句話,受了教訓又不改...”崔氏吧嗒吧嗒說了很多。
“......”
方幼眠擱下銀筷,一旁的雯歌見到桌上的膳食基本沒有動,彎腰低聲勸道,“姑娘還是多用一些罷,您這些日子忙碌,身上都清瘦了,吃得這樣少,難養肉。”
方幼眠身子單薄玲瓏,她的食量一直就小,偶爾沒事還吃得多一些。
平日裡的菜色囑咐人不用做太多,基本上就幾小樣,不單菜色少,分量也少,往日裡吃得少,眼下忙起來,更少。
“著實用不下了。”方幼眠搖頭起身漱口。
她擦著手囑咐,“家裡的花草擺弄除卻好看,也要注意,勿要混雜了,有些花草是不能放在一處的,以免出事。”
因為從小給妹妹看顧身子跑醫館抓方熬藥,耳濡目染之下,她頗懂些醫術,明白藥理,知道兩種無礙的混在一起,或會出事。
“姑娘之前在夫人房裡問了大公子的忌諱,眼下又兼顧這些,當真是細心,若是大公子知道了,必然會喜歡姑娘。”
方幼眠微微勾唇,倒不是因為這話聽了心中甜蜜,僅僅是覺得好笑而已。
這些不相關的事,如何就能夠上升牽扯到喜歡了?
何況,她與喻凜之間沒有打過照麵,聽小姑喻初說,他與祝家的姑娘自幼相識,又看得對眼,常常在一起討論詩詞歌賦,若不是她忽然插進來,祝綰妤本該是她的嫂子。
想來,是真的,喻凜每逢年節都會給家裡寄書信,又捎帶物件,誰的都有,就連祝家兄妹的也不曾忘記,唯獨沒有她這位妻子的。
那位祝家姑娘,方幼眠才嫁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打過照麵了,新婚沒多久崔氏氣病了,下不來床,祝綰妤跟著祝家的夫人來探望,是位樣貌端麗,知書達理的世家貴女。
跟方幼眠在畫像當中見過的喻凜的確很相配,郎才女貌。
“不過是我分內該做好的事。”方幼眠道,她該扮演好一位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