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裴羈看見裴則漲紅著臉,吞吞吐吐,“其實……”
“什麼?”杜若儀極少見她這般扭捏,有些不解。
“我,”裴則咬著唇,看了眼裴羈,“阿兄。”
目光羞澀纏綿,和蘇櫻對他說起竇晏平時一模一樣。裴羈心中突地一跳,脫口問道:“你情願?”
裴則低呼一聲,急急轉過臉,屋裡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住裴則,半晌,見她極輕的,幾乎難以看清的,點了點頭。
裴羈眸光一冷:“你什麼時候結識的建安郡王?”
***
蘇櫻回到崔家時,劉夫人正在門內等著,一臉焦急:“你舅父什麼時候回來? ”
“舅母莫急,再等等吧。”蘇櫻回頭,看見崔思謙也在廊下,福身行了一禮,“我有一事想求表兄。”
崔思謙冷冷看她。那時候她打了盧元禮一個耳光,他以為她尚且有些廉恥,沒想到一眨眼又與盧元禮言笑晏晏,這女子簡直無可救藥!“何事?”
“我想勞煩表兄明日一早去趟驪山,給南川郡主傳個口信,”蘇櫻抬眼。她很知道崔思謙厭惡她,從她回來後連正眼都不曾瞧過她,隻是沒想到危機之時,竟是崔思謙攔著不肯推她出去。崔氏子弟的風骨,總算不曾全然泯滅,“就說上次她提的條件,我答應了。”
“什麼條件?”崔思謙看見她彎折的腰身,細得很,像易折的花枝。她不聲不響獨自跑出去這麼久,又是與哪個男人糾纏不清?
“表兄不必細問,郡主心裡明白的。”蘇櫻抬眼,“表兄放心,舅父今晚必定能回來,等此事了結我就搬走,絕不再連累舅父。”
他豈是怕受連累的人!崔思謙一陣氣悶,然而又何必跟她解釋?這般輕薄女子,便是說了,她又如何能懂。崔思謙冷冷道:“好。”
蘇櫻再行一禮,轉身往房裡走去。
南川郡主不會理會她的,能放任甚至慫恿盧元禮拿女子最錯不得的名節來逼迫她,南川郡主根本是想置她於死地,她讓崔思謙過去求饒,為的是迷惑盧元禮。
以盧元禮的做派,多半派了人暗中盯著,知道她去求南川郡主,那就不難猜到她已經走投無路,盧元禮一向自負,既確定她沒了辦法,自然就會放鬆警惕,那麼她私下與康白的籌劃,就又多幾分保險。
等南川郡主拒絕了,她不妨再哭上幾場,籌劃一次失敗的出逃,讓盧元禮更放心些。
蘇櫻回到房中,關了門,在妝台前坐下。
抬手,抽下發髻上的羊脂白玉簪。
長發如瀑,慢慢地垂落兩肩,蘇櫻拿起錯金首飾盒。
都結束了,她和竇晏平。短暫美好的,她過於幼稚的夢。
出身,聲譽,母親,她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下次若再想嫁,便不能這麼好高騖遠,總想挑最好的。
打開盒蓋,一刹那間突然有個強烈的念頭,便是此生再無緣分,她也一定要讓竇晏平知道南川郡主對她做了什麼,她要讓南川郡主這一輩子都休想再與竇晏平母子和好如初,讓南川郡主這一輩子都承受著與至親兒子離心離德的痛苦,永世不得安寧。
念頭隻是一瞬,蘇櫻放下簪子。
南川郡主雖然惡毒,但竇晏平待她,卻是全心全意。這樣的報複固然能令南川郡主痛苦,但竇晏平的痛苦,恐怕更是百倍。放手吧,本就是她算計了他,這最後一回,就當她回報他這麼多天的錯愛。
心底一陣刺痛,蘇櫻抬手擦了擦眼角,將要合上蓋子時,忍不住又拿起。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這簪子,就如竇晏平一般。
指尖感覺到細細的紋路,蘇櫻低眼,看見羊脂般潤澤的簪身上鐫刻的脈脈流水,依依楊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