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不會留得太久,”蘇櫻輕聲道,“等出了孝,還請舅父為兒主持婚事。”
“婚事?”崔琚立刻又去看竇晏平,“你母親給你定了親?”
“如今還在孝期,自然是不行的,”蘇櫻含糊著說辭,兩靨適時泛起紅暈,“總要等出了孝以後吧。”
心裡七上八下。這些話她事先並不曾跟竇晏平商量過,怕他不願意公開他們的事,也怕他怪她利用他來說服崔家。此時忐忑著去看竇晏平,他也正看著她,明亮的眸中似有些驚訝,但隻是一瞬,很快便向她一笑,點了點頭。
他是同意的,哪怕她存心利用,先斬後奏。蘇櫻鼻尖一酸,轉過了臉。今日不得不讓他看見自己卑劣的一麵,但願以後,再不會有這種時候。
崔琚聽懂了她含而不露的意思。她定了親,未婚夫婿便是竇晏平,等出了孝就會成親。她竟有這個本事?以她的出身和崔瑾的名聲,竇家和南川郡主竟會同意?崔琚有些狐疑,再看蘇櫻時,她端坐榻上眉目低垂,不言不語便自有一種風露清愁的柔媚之態,崔琚突然有些恍惚,眼前人與崔瑾的模樣漸漸在腦中重合。
崔瑾以再嫁之身還能讓裴道純、盧淮這樣的人物為她爭搶不休,她的女兒,又怎麼不能使竇晏平為之折腰?崔琚點頭:“好,我知道了,外甥女想什麼時候去接你?”
崔家日漸式微,若能攀上竇家和南川郡主這麼強有力的姻親,對他的仕途,對崔家因為崔瑾飽受詬病的聲譽來說,都是難得的好事。
蘇櫻鬆一口氣:“若是明天能接,兒不勝感激。”
越快越好,今天一早竇約來報說昨夜有人在院外窺探,多半是盧元禮。她一天也不想再留在盧家了。
“好,”崔琚起身離開,“我去跟你舅母商量一下,外甥女陪著竇小郎君坐坐吧。”
廳中安靜下來,蘇櫻咬著唇,看向竇晏平:“對不起,我方才,方才……”
又一次利用了你。
“跟我有什麼抱歉的?”竇晏平笑著擦去她眼角的淚痕,“我也正想這麼說,況且我們本來就是這麼約定的。”
蘇櫻在袖子底下緊緊握住他的手,這是最後一次了,等她安全了,等她嫁給他,她會成為他心中的蘇櫻,她再不會騙他了。
“帶我去外麵走走吧,”竇晏平低聲道,“我看看這邊怎麼樣。”
也許她得在這邊住上很久,他得知道崔家是什麼情形。
“好。”蘇櫻起身,帶著他向外走,“你放心,我在家裡住過一年多,各處很熟悉的。”
那是她跟著母親剛回長安的時候,外祖母還在,母親還不曾再嫁,僅次於錦城的一段好時光。
竇晏平與她並肩走著,前庭,中庭,書房,夾道長長,儘頭處一扇小門,隔住偌大一個花園。
蘇櫻推開門,順著木香花籬笆往裡走:“這道花籬是我外祖母年輕時親手種的,從前她常帶我到這邊玩。”
春日未深,此時木香都還未開,當年盛放之時滿園都是香氣,她拉著外祖母的手,在香氣和花雨裡走啊,走啊。
“你喜歡的話,將來我們也種一道。”竇晏平輕聲說著,目光瞥見不遠處一抹山色,眼睛一亮,“你看。”
蘇櫻抬眼,看見花籬外假山玲瓏,臉上驀地一紅。
她知道竇晏平也想起了裴家的假山。大抵長安各府中假山的模樣都差不太多,譬如眼前這座,跟裴家一樣是太湖石堆疊,山前清池,細竹掩映著洞口,曲曲折折,通向另一麵。
“念念。”竇晏平的語聲低下去,他靠得很近,灼熱的呼吸拂著她的鬢發,“我昨天去裴家的時候就在想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就在山洞裡。”
流螢明滅,水聲幽細,她踮起腳尖湊近了,蜻蜓點水的吻。他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胸腔中瘋狂跳動,幾乎要蹦出來,他慌張著,衝動著,又拚命克製著,捧她的臉,笨拙地回吻。他至今還記得她的肌膚握在掌心中那輕軟到讓人暈眩的感覺。
蘇櫻漲紅著臉,聲如蚊蚋:“記得……”
心裡驀地一跳,第一次?可她第一次吻他,分明是在裴羈的書房。
崔府門外。
照夜白從街角走過,裴羈回頭,看向半開的側門。
她在裡麵吧,跟竇晏平一道。
心魔難破,可若不曾親身嘗過滋味,又如何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