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黛眼角抽了抽,腦海裡那個荒謬的想法也落了地。
不是傳音,也不是她幻聽。
她或許可以聽到宿玄的心聲。
桑黛緊緊盯著宿玄的眼睛,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很漂亮,當處於攻擊狀態的時候顏色會加深,瞳仁也會擴散,但宿玄很少會有那種時候,這四界能讓他出手的人不過了了,桑黛就是那其中一個,也是跟他打架最多的一個。
她完全沒注意自己的舉動是否合理,隻是想確認自己的猜測,是不是真的能聽到宿玄的心聲。
宿玄被她盯的心跳越來越快,喉結拚命滾動,渾身的血液好像在沸騰。
【黛黛,黛黛看我乾什麼……好近,黛黛睫毛好長……好想親。】
桑黛:“……宿玄,你在想什麼?”
宿玄回過神,瞳仁微縮。
不過他很快切換狀態,冷聲道:“本尊在想什麼關你什麼事,不過一介俘虜。”
實際上:【黛黛怎麼這麼問,她在關心我?】
想到這裡,某隻狐狸耳根一紅,彆過頭不再看她:【黛黛&%¥&*】
後麵是噝噝啦啦的聲音,桑黛逐漸聽不清了。
她皺了皺眉,朝宿玄湊近了些。
他看了她一眼。
【黛黛怎麼湊這麼近?剛出去打了架,衣服上有沾血嗎,她會嚇到嗎?】
【不行不行得去沐浴,黛黛會嫌棄&*%#%】
他又彆過頭,利落握住桑黛的腳踝替她脫下鞋,省的她待會兒還要彎腰自己脫,隨後站起身。
後麵的話桑黛又聽不清了。
宿玄站起身,看著坐著榻上的桑黛,凶狠威脅:“你彆多想,縛綾隻是為了看管你,如果你敢有彆的動作,它會殺了你。”
桑黛摸了摸手腕的縛綾,它頗有靈性蹭了蹭她,還在蘊養她的經脈,完全不像有一點殺意的樣子。
瞬間被打臉的宿玄:“……”
對上桑黛似含笑意的眼,他越發彆扭,丟下一句:“一會兒會有人來送藥,記得喝。”
他轉身就要走,桑黛扯住他的衣袖,被她拽住的時候宿玄明顯一愣。
桑黛仰起頭問:“宿玄,你要給我喝什麼藥?”
她抬著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看他,眸光沉靜如潭水,記憶中的桑黛自長大後就沒這麼看過他。
宿玄的睫毛輕眨,垂在一旁的手似乎抬了抬,又被他飛快收回去,隻是簡單的動作也被桑黛捕捉到了,他方才似乎是想摸她的頭。
但某隻妖的嘴巴很硬:“你是本尊捉回來的俘虜,本尊當然是要留著你的命慢慢殺,桑大小姐不知道我們妖域有善毒的妖修嗎,化神境修士剛好拿去給他煉毒。”
桑黛隻是看著他的眼睛。
果然。
【當然是救你命的藥啊!還好神醫穀那群人識趣,否則還趕不回來這麼早,黛黛的臉色又白了些,該死的劍宗狗雜種,還有寂蒼那個混帳,若不是他與仙界開戰,黛黛怎麼會出戰傷成這樣……】
寂蒼是魔界之主,與身為妖王的宿玄一貫不對付。
後麵都是些罵人的話了,桑黛麻木地聽著宿玄用那一張堪比謫仙的臉怒罵劍宗。
認識這麼多年了,他這麼會罵人,她也是第一次知道。
桑黛默默收回手,自覺躺下為自己蓋上被子,“好,記得往毒藥裡麵加點糖,我怕苦。”
宿玄神色一僵,薄唇微抿:“大小姐還以為是來享福呢,本尊自然會讓他多加幾株苦草,剛好苦死你,串起來放風箏。”
妖王殺了人後總喜歡把人掛在風箏上放著玩,實在是惡趣味。
桑黛有些困了,點點頭懶洋洋說:“嗯,那記得畫的漂亮點,我喜歡藍色。”
宿玄愣了愣,不可置信看了眼躺平的桑黛。
她很乖地躺在那裡,雙目緊閉,給自己蓋上了被子,絲毫沒有身處敵營的緊張感,仿佛在自家一樣閒散。
以前他們見麵必定打架,她看他的眼神總是冷漠無情的,仿佛宿玄的存在對她來說是無關緊要的。
可現在她安安靜靜與他共處一室,躺在他的榻上,蓋著他的被子,穿的用的都是他準備的。
桑黛很累,重傷未好,剛才醒來也消耗了太多精力,呼吸逐漸平穩,完全不管宿玄是不是還在屋內,直接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溫暖的手觸碰上她的額頭,桑黛渴望那股溫暖,下意識朝暖源蹭了蹭。
意識混沌中,有道聲音在耳邊回繞:“怎麼又高熱了……”
是在對她說話,很溫柔的聲音。
可她的頭很疼,做不出回應。
識海中翻江倒海般混亂,一塊塊記憶碎片在眼前滑過,她身處一片黑暗之中,伸手去觸碰眼前的碎片,她看到過去的自己。
被拋棄在冰天雪地的她,被桑宗主帶回劍宗的她,穿著小小的宗門服練劍的她,冷著臉跟宿玄打架的她,在戰場上衝在一線的她。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環繞。
“應衡仙君,修行邪道,隱瞞自己身為天級靈根覺醒者的身份,擅自進入歸墟仙境,你可知錯?”
“他摧毀了歸墟靈脈,駐守歸墟仙境的蒼梧道觀全觀被殺,簡直是惡貫滿盈!”
“仙界九州、魔界十三域、妖界十二殿、冥界兩城,全力追殺叛逃者——應衡。”
那些人長著不同的臉,卻說著同樣的話。
幼小的桑黛麵對無數比她大上幾輪的長輩,試圖用稚嫩的身軀護住身後的人。
“我師父沒有殺人,他不會摧毀歸墟靈脈,他隻是玄級靈根!”
她第一次哭是在那天。
親眼看見應衡一人扛下了幾個化神境大能,證明他是天級靈根覺醒者,叛逃劍宗,丟下了桑黛。
從此四界追殺他。
最終傳來消息,他死在妖域。
“師父……”
眼淚順著眼角滑下,又被一隻手輕輕揩去。
“怎麼哭了……”
有人在她身邊,瞧見她流淚後似乎很是無措。
接著是一聲低喝:“柳離雪,你不是說不疼嗎,為什麼黛黛哭了!”
桑黛在此刻睜開眼,長睫顫抖還掛著水珠。
霧蒙蒙的視線逐漸清晰,她與宿玄對視。
一滴眼淚在此刻由於慣性墜落,宿玄下意識伸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