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聽到一切的翠芍神情複雜。
她安靜守在藍衣劍修的身後,看桑姑娘手握銀翎,隻是輕輕說了“是我”兩字,對麵的語氣極速轉變。
翠芍在妖殿侍奉這麼多年,何時聽到自家尊主用那種語氣說過話,好像生怕重了一點就能嚇到桑姑娘一樣。
尊主一向能說一個字就絕不說兩個字,竟然還會說那麼長一句話主動解釋。
看來柳公子說的對,這妖殿以後主事的恐怕就是桑姑娘了,隻要伺候好桑姑娘,她的小命就能保住。
翠芍看向桑黛的眼神越發崇拜。
桑黛雙手捧著銀翎,聽著對麵呼嘯的風聲,也不知宿玄這是跑去了哪裡,能有這麼大的風。
她淡聲道:“宿玄,我的知雨劍在哪裡?”
對麵沉默了一瞬,然後風聲不見了,應該是他隔絕了風。
宿玄道:“本尊再幫你尋一把天級的劍。”
他閉口不提知雨劍。
桑黛垂了垂眸,默了一瞬,又緩聲開口:“我隻是想看看知雨劍。”
對麵一言不發了許久,桑黛耐心等候著。
許久後,清冽的聲音傳來:“好。”
“麻煩了,多謝。”
她將要掛斷銀翎,對麵忽然喊住她:“桑黛。”
桑黛愣了愣,重新捧起銀翎:“怎麼了?”
宿玄那邊停了一下,又問:“晚上想吃什麼?”
桑黛沒想到他竟然是問這句話,縱使知道曾經的死對頭暗戀她,但忽然從他的口中聽到這種類似關心的話,還是有些不適應。
她微抿唇瓣,握著銀翎的手緊了緊,小聲說了句:“都行。”
宿玄那邊回的很快:“嗯。”
即將掛斷銀翎前,他匆匆忙忙說了句:“等我回去。”
“……好。”
銀翎被掛斷。
桑黛看著掌心中精致的銀翎,目光有一瞬的恍惚。
左手腕間的縛綾在此刻跳入視線,溫暖的靈力時刻滋養她的經脈。
桑黛看向手腕,這條縛綾不僅可以蘊養她的經脈,還是天級的防禦武器,即使沒有認她為主也能抵擋元嬰境拚命一擊,若是認她為主後,可隨她一起戰鬥。
桑黛輕柔摸了摸那隻縛綾,縛綾親昵地蹭著她。
想到宿玄親手編織出這一條縛綾,桑黛忽然有些想笑。
在外冷臉殺人的妖王,回到妖殿提針做手工活。
翠芍不知道桑姑娘為何笑,但清冷的劍修展顏輕笑,眉目也因此柔和了許多,站在群花之前,人比花更美。
她看的有些癡了。
妖界不缺好看的妖修,但桑姑娘的氣質實在太過另類,冷淡縹緲好像像是九天的仙女,即使金丹半碎,被自己拚命相護的人拋棄,好像也沒因此自怨自艾,對周遭的一切都坦然接受,像是一團水一樣可以包容萬物。
之前不懂柳公子為何那樣說,如今跟在桑黛身邊僅僅一天,翠芍好像就明白了。
在桑黛的身邊,很難不喜歡她。
尊主喜歡桑姑娘,翠芍覺得尊主也隻會喜歡桑姑娘,一百年來想儘辦法找機會見她一麵。
可惜桑姑娘總覺得尊主是閒的找茬,有事沒事故意找她打架,次次見到尊主就先拔劍打上幾天。
翠芍忍不住為自家尊主點香,追姑娘追成他那樣的,也是四界獨一份。
***
天色漸漸昏沉下來,遠處的霞光染紅了天,僅剩一線薄霧絲絲縷縷纏繞在山頭上,雲蒸霞蔚,山銜落日。
桑黛在翠芍的陪同下回去的時候,剛邁進拱門,偌大的庭院中已然站了一人。
寬大華麗的外袍拖曳在地,墨衣上用金線勾勒,他站在院中,及腰的銀發鬆鬆挽著,寬肩窄腰,身量挺拔。
一縷霞光落在他的側臉上,為那頭銀發披上了些紅光,他的臉半明半暗,明明麵無表情,可是桑黛與他對視的時候,卻莫名覺得他的眼睛好像亮了些。
他的手上還握著一柄劍,銀白的劍鞘上雕刻了細致的紋路,掛著的劍穗是藍線編織成的荷花樣,當初浸在血水中,明明應該臟汙不堪,可如今卻看不到一絲血跡,不知是被誰清洗過了。
她的知雨劍。
桑黛並沒有上前取過知雨劍,而是先問宿玄:“你來了多久了?”
宿玄淡聲道:“不過剛到。”
桑黛望著他的眼睛。
【半個時辰前就來了,黛黛去看了妖殿嗎?妖殿的花都開了,黛黛喜歡花,看來心情還算不錯,沒哭就好,等本尊將星闕殿的事情處理好就帶黛黛出妖殿散心,黛黛的臉色還是不太好,該死的劍宗狗雜種……】
若是宿玄不在這裡,桑黛都想扶額了。
她聽了許久,最後忍不住打斷:“宿玄,我們要一直站在這裡嗎?”
宿玄一怔,痛罵的心聲也在桑黛的話下被打斷,桑黛的識海裡終於一片清淨。
她徑直朝殿中走去:“先進去吧。”
如此自來熟的動作,好像妖殿是她的一般。
若換成旁人,甚至是跟宿玄一起長大的柳離雪這般跟他說話,宿玄早就一腳將他踹出妖界。
可偏偏是桑黛。
翠芍沒有進去,隻是守在外麵,在自家尊主經過身前之時大著膽子看了一眼,瞧見尊主微彎的唇角,明明忍不住想笑,還是端著模樣。
可他自己似乎都沒察覺,當他看向桑黛的時候,從前毫無波瀾的眼底總是能蕩漾出柔和的光,一貫冷冽的氣壓也會下意識收起。
即使跟某位劍修說話的時候沒有表情,端的是高冷,實際上身後無形的尾巴都要搖開花了。
桑黛進到內廳,將手上摘的花放在床頭的花瓶中,轉過身來看跟在身後的宿玄。
翠芍早已在外頭候著,並沒有進來,而是將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但宿玄似乎是下意識跟了進來。
當桑黛看過來的時候,某隻狐狸僵住。
【黛黛看我乾什麼……不對,這裡是內廳,是睡覺的地方……】
桑黛以為宿玄終於意識到不妥了,心下稍微欣慰,正要喊宿玄一起出去。
【好想跟黛黛睡覺。】
桑黛:“?”
她一貫淡然,縱使遇到再驚駭的事情也能穩住情緒,此刻也忍不住瞳仁微縮。
宿玄一臉冷漠,實際桑黛的識海裡吵得不行。
【想親親,想抱抱,馬上要發情期了,今年的發情期可以和黛黛一起過嗎?】
桑黛麵無表情:不行,不可以。
【可是還未合籍,無名無分的……可惡什麼時候可以跟黛黛成婚,婚服都做好了……】
桑黛眼角一抽,他可真是急。
【不對,黛黛瘦了,婚服要改……改成什麼呢,如今妖界好像不流行這種款式了,也不知黛黛喜歡——】
桑黛閉了閉眼,終於忍不住抬手豎起打斷:“宿玄。”
世界終於一片安靜。
宿玄長睫微眨,銀發垂在肩頭,仿佛有月輝在緩緩流動,聖潔如玉,淺眸望著桑黛,喉結上下滾動。
桑黛剛鬆口氣,正要開口說話。
【黛黛的手好細好白,想親想咬。】
還想咬?
桑黛再好的教養也忍不住長長吐了口氣,忍住想扇他一掌讓他清醒清醒的衝動,果斷收回自己豎起的手。
她一句話不說,逃一般從宿玄身前離開,撥開珠簾來到外廳,又穿過長廊來到用膳的屋子。
翠芍在門口站著,瞧著桑黛出來後衝她福了福身:“姑娘。”
聲音是憋著笑的。
桑黛在裡麵被宿玄氣到,出來又被翠芍這幅忍笑的模樣氣到,饒是再淡然,臉色也忍不住紅了些。
她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帶了些怒意轉身去看,剛好對上宿玄的眼眸。
那雙琉璃色的眸子裡平淡如水,他的墨袍拖曳在身後,骨節分明的右手握著她的知雨劍。
然後……
【是熱到了嗎,怎麼臉紅了?】
桑黛心裡尷尬,想要轉移話題:“我有些餓——”
【但還是好漂亮,想親,嘬一口。】
桑黛:“……”
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