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暖風,催開了庭院裡那株槐樹花,一簇簇玉白色小花朵,掛滿枝頭。
湯幼寧踮起腳尖,伸長了手去夠那花串。
輕薄的衣袖從腕間滑落,日光下肌如膩玉,瑩潤奪目,一時間竟有與槐花爭色的錯覺。
淩筎遠遠瞧見這一幕,忍不住多打量了兩眼。
原先她是不信,哪個敢把癡兒往攝政王府裡塞,就不怕沒討著好,反而得罪人?
直到見了湯幼寧,才不得不承認,這姑娘腦袋不好使,卻是傻人有傻福。
這一身皮肉也不知是怎麼養的,真就玉雕成的雪堆就的,跟初生嬰兒一般細嫩,挑不出半點瑕疵。
膚色好便罷了,身段還妙不可言,淩筎時常懷疑,湯幼寧每天吃那麼多,全養到胸上去了。
都快兜不住那鼓鼓囊囊的軟團了!
嗬。
淩筎捏住手中團扇,可見是老天爺不公道,怎的天生麗質那個人不是她呢?
思芸發現了淩筎,拿手肘頂了湯幼寧一下,提醒道:“淩姨娘來了。”
湯幼寧抬眸看去,果真是她,立即招呼道:“淩姨娘,能否幫我摘一下?”
她指了指頭頂上那花朵繁密的一枝,使勁踮起腳尖都夠不著。
淩筎身形纖瘦高挑,比湯幼寧高出半個頭,伸手就能摘,隻是她不太樂意。
“第一茬槐花就叫你薅去做餅子,現在又打它主意?”
天不算太熱,但她已經搖起團扇,出門還必須撐傘,才不想沾花惹草弄得一身汗呢。
湯幼寧一搖頭:“這回不做槐花餅,熬槐花薏米粥,給奶娘吃。”
奶娘這麼大個人了,夜裡嫌熱踹掉被子,感染風寒,可難受呢。
“你對個老婆子倒是貼心,”淩筎揪了一片綠葉在手中:“王爺頭疾發作,在府中休養,也沒見你送什麼湯粥給他吃?”
湯幼寧烏黑的眼睛望著她,沒說話。
她的腦子裡尚未理清‘為什麼要送東西給王爺吃’的因果關係。
思芸在一旁接話道:“王爺不喜被人打擾,我們娘子哪敢往前湊。”
“這話也沒錯……”淩筎掩唇一笑:“你們還不知道吧,婁姨娘被陳管家禁足一個月,院子大門直接落了鎖!”
湯幼寧沒多大反應,思芸連忙詢問:“這是何故?”
她們的院落位置僻靜,與湯幼寧往來的人一個手指都能數出來,有什麼消息也傳不到耳邊。
淩筎撇了撇唇角,道:“婁姨娘三天兩頭往錦嵩閣跑,惹王爺厭煩,才叫處置了。”
她本有那麼幾分幸災樂禍,說著說著,笑容逐漸收斂。
轉而幽幽歎一口氣:“原以為王爺好不容易在府中待著,是姐妹們的機會呢,誰曾想,這日子跟以往沒兩樣。”
王爺不肯踏入後院,何苦弄這一群美妾呢……
淩筎至今無法忘懷,年前那會兒,攝政王代君禦駕親征,打馬門前過,那般英姿勃發,多少姑娘芳心暗許。
他為何不近女色,任由夜裡枕畔孤寒?
好不容易進了王府,卻無法隨侍左右,淩筎實在是心有不甘。
湯幼寧不明白她此刻的哀怨,一伸手打斷她的思緒,扯著衣袖問道:“你不幫我摘花麼?”
“……”
淩筎沒好氣地瞥她一眼,“就知道吃,你入府乾什麼來的?”
湯幼寧仰頭看著花枝,實話實說:“進來養老的。”
嫡母說了,王府勢大,可以養她一輩子。
淩筎成功被這話噎住了,說不上是羨慕還是同情,傻子還真是無憂無慮呢……
入府兩年不得王爺召見,還能每天開開心心,半點不知事態嚴重。
“罷了罷了,我同你較什麼真。”
不就是摘花麼,舉手之勞。
淩筎丟開湯幼寧的手,踮起身把槐花串整個攀下來,贏得她開懷一笑。
“癡兒。”
淩筎看著湯幼寧的如花笑靨搖搖頭,生就漂亮皮囊又有何用?傻裡傻氣。
她哼笑一聲,搖著扇子扭身離開。
湯幼寧從小到大沒少聽見這個詞,撅起嘴巴:“淩姨娘也笑話我。”
都認識這麼久了,為何還要這樣說她?
思芸提著一籃子鮮豔的槐花串,道:“娘子以為,在王府養老真有那麼容易?”
彆說現在府中沒有主母,即便來日主母容下了這一群鶯鶯燕燕,她們這等無寵無子的妾室,年老色衰之後,又有什麼倚仗?
湯幼寧伸手接過花籃子,慢吞吞道:“我不想知道。”
有些煩惱生來不屬於她,還是回去熬粥要緊。
思芸見狀一撇嘴角,抬步跟在她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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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流螢點點,庭院裡暗香浮動,捎帶走幾分暑意。
廊下懸掛了兩盞明亮的燈籠,浮影搖晃,湯幼寧拿著柳藤球獨自玩耍,早就忘了白日那點不愉快。
她最近喜歡玩球,柳藤編織的鏤空小球,輕巧得很,能使出許多花樣,可有趣了。
思芸敲了敲柱子,“時辰不早,娘子就寢吧。”
“我還不困,”湯幼寧停下來,對她道:“阿芸你先去睡。”
思芸站著沒動,麵上扯起一個笑:“奴婢哪敢呢,白日勞動娘子親自摘花,秦婆子病中還不忘把我罵一頓。”
湯幼寧上身豐腴,秦婆子對她的教導很是嚴苛,尤其不準她在外做出蹦跳攀摘之舉,思芸去送晚飯的時候,被逮著訓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