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苻丹宮出來,未及走遠,曲凝兮迎麵碰到一行人。
為首那個,錦衣華裙,金珠耀目,是曲皇後所生的明嫿公主,曲凝兮的親表姐,兩人同歲。
這樣脆嫩的年紀,其實不大適合簪釵過多,但萬事不敵明嫿公主樂意。
她排行第四,陛下親賜的封號,在幾位公主當中,最得聖心。
張揚而明媚。
曲皇後之所以有底氣相爭,就是因為她的一雙兒女,都跟陛下親近。
明嫿公主平日裡和曲凝兮玩不到一塊去,今日卻率先開口搭話。
她嘴角噙著一抹笑,仿佛嘲弄:“表妹因為皇兄受罰了?”
苻丹宮的事情,過後幾天就傳到她耳朵裡了。
曲凝兮尚未接話,明嫿公主嗤了一聲,道:“我要是皇兄,就先斬後奏了,免得沒能成事不說,還連累表妹被母後責罰。”
話裡話外,全是看戲意味。
怎麼個先斬後奏?當真是膽大妄為。
曲凝兮一抿唇:“表姐莫要胡言,二皇子自有他的良配。”
明嫿公主聞言,上下掃視她一眼:“你真不喜歡我皇兄?”
“不過皇子妃你是沒資格的,想來做個妾室你也不甘願。”她說著便笑了起來:“心氣高著呢?”
曲凝兮淡淡瞅著她,道:“能當正頭娘子,誰想做妾,表姐如果覺得這是心氣高,那世上的千萬姑娘,都該恨自己沒能降生在帝王家了。”
她不欲多說,放下話,緩緩擦身而過。
“什麼意思?”明嫿公主兩手環臂,回頭看她。
身旁的嬤嬤不想耽擱功夫,笑道:“娘娘等著公主呢,快些進去吧。”
明嫿公主衝著曲凝兮翻個白眼,小孔雀似的,帶著一群人進了苻丹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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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安永侯府。
曲凝兮先去了銜菖堂,告知爹娘皇後的安排。
曲轅成一心想讓三郎讀書科考,望子成龍,對尚京的小神童慕名已久。
他非常看好這門親事:“沒想到皇後能搭上王丞相,若能相中,無疑是喜事一樁。”
周氏同樣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攏嘴:“王家人那麼會讀書,到時候姐夫帶著小舅子,即便沒有拜入彥檀門下,三郎也能精進學識。”
雙親樂見其成,連忙給曲凝兮張羅上了。
相看的地方約於五日後的沽蘭寺,佛門清淨地,不宜濃妝豔抹,周氏在懷安街的雅絹紡趕製了一套衣裙。
春暖花開的時節,人們逐漸褪下了厚重的襖服。
三金才得一匹的緋羅疊紗糜子長裙,不失嬌研明麗,配以朝露水晶簪環,把曲凝兮襯得猶如蓮花仙子。
本就冰肌玉骨,細白的腕間套上水晶鐲子,流光華彩,叫人挪不開眼了。
出行這日,孫嬤嬤還是點了銀瓶跟隨伺候。
雖說覺得她粗心大意,但對比起來,銀杏還能再練練。
前往沽蘭寺的馬車裡,銀瓶話多,已經嘀咕上了:
“王公子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沽蘭寺台階那麼多,居然選在這裡……”
曲凝兮望著車窗外,道:“我們能爬上去,他有何不能。”
銀瓶想想也對,點頭道:“便是斯文俊秀之人,不見得力不能扛,好比太子殿下,誰能想到他的騎射與二皇子在伯仲之間。”
二皇子比文不成,有心在騎射課上壓太子一籌,然而,瞧著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衣公子,溫文爾雅,愣是沒輸多少。
銀瓶突然說起太子,曲凝兮倏地扭過頭來,道:“莫要提他。”
銀瓶抬手自打嘴巴:“奴婢知道了。”
原先曲凝兮就不看好二皇子,自從知道了裴應霄的偽裝,更加傾斜了天平。
淺笑嫣然,工於心計,還有那一手折人頸骨的力氣,恐怕,他的武力值也不低?
騎射不冒尖,指不定留有餘力。
大桓有這樣一位儲君,其他皇子拿什麼去爭?
曲凝兮也疑惑過,裴應霄為何要偽裝自己,為了藏拙?麻痹苻丹宮麼?
這個緣由似乎有點牽強,皇後母子對他的威脅看上去沒有那麼大……
除非他有更大的圖謀,比如說……給先皇後報仇?
想到這個,曲凝兮便心驚肉跳,她對宮中辛秘知之甚少,先皇後怎麼死的,完全不清楚。
如果太子要對姑母複仇,都做到這個地步了,肯定是要她的命?
那曲家會怎麼樣呢?
這些憂思,不是曲凝兮承擔得起的。
她沒有任何話語權,自己尚且身不由己,無人為她籌謀,她陷在局中,是繩索上的一隻小小螞蚱,又能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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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桃花始盛開,沽蘭寺落座於山巔,上麵略為寒涼,桃花爭相綻放。
曲凝兮的身子骨還不錯,徒步登上一節又一節的台階,不過氣息微喘。
今天孫嬤嬤沒來,是阿束跟著,幫忙提一些糕點水囊和傘具等物。
到了寺裡,銀瓶接過糕點,讓阿束自己待著去,暫時不必跟隨。
南北院裡都有招待香客的茶室,上香過後即可入內歇腳。
既然到了神佛的地界,曲凝兮當然要參拜一番。
孫嬤嬤為人細致,準備的都是素糕,做成不同款式,再添兩碟果子,供品齊全。
主仆二人挨個上香,然後在小沙彌的指引下,去往後院的白塔。
沽蘭寺的白塔,置於桃花掩映之間,建築物通體白色,欄杆還是白玉砌成的,聖潔典雅。
當下花期正好,桃粉與白塔相互交攜,兩色碰撞,極好入畫。
曲凝兮到時,王錦意剛完成他的畫卷。
為了作畫,他提早來的,一旁書童候著,筆墨紙硯俱全。
王錦意一側眼,就瞧見了曲凝兮。
恐怕沒有人會忽視那道醒目的緋紅身影,立於桃林中,堪稱一句人比花嬌。
王錦意很快撤回了視線,吩咐書童待畫卷晾乾後收起來,一邊道:“曲姑娘,跟我來吧。”
語氣隨意,倒不是她設想中的那般彬彬有禮。
書生……不都講究繁文縟節麼?
顯然,王錦意跟尋常書生不大一樣。
他走在前頭,一心隻管帶路,不回頭看曲凝兮一眼,麵朝白塔的方向而去。
曲凝兮沒說什麼,安靜隨他一同登上塔樓,而銀瓶,在後方不遠不近的跟著。
一口氣到了三樓,王錦意才停下步伐。
他單手背在身後,回身打量曲凝兮。
窈窕淑女,靡顏膩理,一雙水潤潤的墨玉眼眸,仿佛能直直看到人心底。
王錦意率先開口:“王某不知,曲皇後是如何說動家母與姑娘相看,今日得見姑娘,實乃傾城之貌。”
“隻是,娶妻娶賢,與王某不合適。”
後麵這句對姑娘家來說,略有些言重了。
言下之意,說她容貌過盛,恐會不安於室,跟賢良二字不沾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