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布置得頗為雅致,厚實的木雕八角桌旁,是一個造型精巧的什錦窗,以窗框景,室外一枝俏生生的綠萼垂枝探了進來。
鳴恩在一側候著,裴應霄動了動眼皮,他立即出去,押著一人入內。
“太子殿下饒命啊……”
銀瓶跪倒在地,緊接著發現室內另一個人,她滿目驚詫:“小姐?!”
曲凝兮同樣意外,一顆心高高提起,又沉入穀底。
她沒想到裴應霄把銀瓶抓來了,還這樣不避諱地出現在她麵前。
他會任由銀瓶知曉他們二人的牽扯麼?
他不會。
所以,銀瓶會被怎麼樣呢……
鳴恩一板一眼地做了回稟,隨便一審問,銀瓶就什麼都招了。
她翻出了曲凝兮藏起來的黑袍,將此事告知二皇子,正在排查黑袍的主人。
鳴恩道:“那件料子在京城個大布莊都有,他們無從探查。”
裴應霄為人縝密,他易容外出,豈會衣著華麗?
彆說是布料,就是針腳繡紋,也彆想發現什麼,包括日常所用熏香都更換了。
銀瓶打死也想不到,救了小姐的人,會是八竿子打不著一處的太子殿下!
她哭著開始求饒:“奴婢知道錯了!小姐,奴婢沒想害你啊!”
曲凝兮收緊了手心,捏著自己的袖擺,沒吭聲。
一抬眸,便是裴應霄眉目彎彎的模樣,他眼底那顆紅痣極為招眼。
“你說,孤要如何處理這個丫鬟呢?”
他嗓音清澈,仿佛真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曲凝兮道:“背主之人,死不足惜。”
“小姐?”銀瓶驚慌不已,嗓音尖利起來:“小姐你說什麼呢,你不能這樣對我!我一心一意為你籌謀,哪裡知道你另謀出路了……”
裴應霄唇畔的笑意漸漸加深,他還以為,心軟的小姑娘會替這個丫鬟懇求饒恕。
曲凝兮不會,她沉靜地望著銀瓶:“你可以那樣對我,我就可以這樣對你。”
“你說為我籌謀,實則是推我進入深淵。”
“彆的暫且不提,今日你知曉了這麼多事情,我能信任你指望你守口如瓶麼?我同情了你,誰又來同情我呢?”
她所設想的那些最壞的結果,是隨時會成真的慘痛下半生。
拜他們所賜,她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賭一個裴應霄和陸姑娘的人品。
此二人若是不想讓她好過,她身為侯府大小姐的安逸日子就結束了。
爹娘願意出力保住她麼?
他們不會。
皇後發現她失去價值,必然氣急敗壞,但也不舍得放她離開,就連去農莊養老都是奢求。
曲家會把她嫁出去,降低婚配條件,極儘可能地換一門姻親助力。
到那般地步,曲凝兮的相看對象就不是王錦意彥檀這類文人了。
是什麼樣,誰也說不好。
銀瓶哭鬨著被拖了下去,鳴恩一個手刀,就把人劈暈了,免得吵嚷不休傳出太大聲響。
曲凝兮不知道她會怎麼樣,沒有問出口。
她有些頹然,畢竟是跟隨了那麼多年的丫鬟。
她自己尚且等待審判,就跟狼爪下的兔子無異,把雪白柔軟的肚皮攤開在它麵前,全無保留。
曲凝兮當然想要自救,哪怕爹娘不為她顧慮,姑母隻是利用她,那她就不過日子了麼?
她積攢了豐厚的嫁妝,婚後隻要不是太倒黴,一切不會壞到哪裡去。
裴應霄此人,可怕得很,估計沒有誰比他更能沉得住氣。
他臨窗而坐,白衣如畫,執起茶盞品茗,何等的閒適悠然。
無聲中就握住了主動權。
曲凝兮的一顆心落不到實處,終是坐不住了,起身行至他跟前。
“殿下……”她想跪地求饒,膝蓋剛彎下幾分,就被一把撐住了。
看似清瘦的翩翩公子,卻有著驚人的臂力,單手輕鬆阻止了她的動作。
“曲姑娘這是做什麼?”
曲凝兮懷疑,太子怕不是個武林高手?
他既然不喜歡被人跪,她索性半蹲下來,揪住了他的銀絲水紋袍角。
“殿下也知,姑母有意用臣女的婚事做些打算,”她斟酌著言辭,道:“即便我人微言輕,也願意竭力配合殿下……”
“配合孤?”他輕笑一聲,狀若不解。
曲凝兮一點頭,小臉滿是認真嚴肅:“但凡殿下不點頭,婚事就成不了。”
不幫助皇後拉攏勢力爭權,不給東宮添堵,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用處了。
如果可以,她何嘗不想遠離這些爭端。
正常人誰會把婚事當做交易買賣。
“你在向孤表露忠心麼?”
“是。”
裴應霄眉梢微揚,喚進來一個人:“映楚。”
曲凝兮扭頭看去,驚訝的發現,來人竟是銀瓶?
……不對,是銀瓶的臉沒錯,服飾發髻卻不相同,麵上神色與氣質也差異不小。
“她……”
“奴婢映楚,見過殿下,見過曲姑娘。”映楚笑嘻嘻的,衝她一眨眼。
曲凝兮懂了,這是易容術。
在沽蘭寺就見識過,裴應霄和鳴恩臉上做了偽裝。
可是,他安排這麼一個人給她……
“你的丫鬟總不能憑空消失,孤賠給你一個。”裴應霄淺笑嫣然:“開心麼?”
這是貼身監視她麼?
曲凝兮不敢有異議,隻是覺得心底發毛,她往後一舉一動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瞬間想到了[引狼入室]之類的不妙的故事。
她半抱住了裴應霄的膝蓋,認慫的低下小腦袋:“我太開心了,多謝您。”
她開心壞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