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泉鎮是大燕王朝著名的瓷器產地,每日天南海北進貨的客商不斷。
當地的屋宅地契的價錢也水漲船高,不過依然擋不住謀生的外鄉人來此落腳。
這不,在草長鶯飛的二月春風裡,靈泉鎮北街的石板路上又駛來了一輛馬車。
靈泉鎮街坊裡,閒聚一處穿針引線的婆娘們紛紛探頭張望,好奇這北街閒置了許久的一處青瓦屋宅,又搬來了戶什麼樣的人家。
那馬車在有些老舊的宅門前停了下來,一個瘦削的黑臉婆子從馬車的後麵搬下個小巧的梅花凳,然後伸手從簾子裡扶出個看上去十八芳華,穿著淡煙色綢衫的女子。
那女子不知為何,手裡還拄著個爬山用的竹杖,在婆子的攙扶下,慢慢地下了馬車。
待得那女子下車後,很自然的掃視了下周遭的街巷,便叫人看清了她如遠山含黛的眉眼。
這一看,真叫人忍不住暗叫聲乖乖!世間竟然有這般美顏如畫的女子!
靈泉鎮地處江南,自古便盛產佳人。可這位女子的嬌豔卻不同於江南水鄉裡蘊含出的溫婉柔美,而是腰細腿長,高挑明豔,尤其是烏黑的發髻襯托得眉眼明麗。
不過看那發髻的式樣,應該是已經嫁為人婦了。
麗人美則美矣,卻叫人看了無法生出親近之感。隻覺得姝色嬌媚如此,合該是養在日下深宮,玉殿金屋才對,怎會流落到這等市井之地?
探頭看了半天的尹婆子,待那婦人領著兩個婆子和車夫入了院裡去時,還意猶未儘,忍不住對坐在一旁的婆子們小聲道:“我的乖乖,癡活了這麼久,竟然第一次見這般美的。這婦人的官人也不知做什麼的,竟然有本事娶這等美人!”
張家的婆娘不屑地開口接道:“還能做什麼!外鄉來這買屋宅的,十個有九個都是販賣瓷器的商賈,一般的手藝人,可買不起這街上的整宅子。”
聽她這麼一說,有那腦筋活絡的立刻眯縫著眼乍舌了起來:“那官人若是商賈,也是短視的。賺取了些錢,便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娶了這般美的婦人,若是經常除外經商,獨留了個美嬌娥在家,這矮牆短門的,可……怎麼守得住哦!”
她這話是帶了典故的。靈泉北街的商賈之家甚多,男人們大多天南海北的逐利遠行,那些個商賈們又大多喜歡納娶些個煙花女子為妾,這經商落腳在這裡,帶來的大多也不是正室賢妻。
這一家家的,難保有從良以後也耐不住寂寞,活絡了心眼的。
所以這牆頭馬上看對了眼兒,夜開門窗,與本地浪蕩漢私會的事情也是頻有發生。
這些個遮掩在夜幕下的風吹草動,可難逃巷子裡眾位長舌婆子們的眼兒。白日裡閒聚一處,穿針引線間,便互通有無,說說自家隔壁宅院裡傳來的家長裡短,曖昧私情。
日子久了,婆子們的老眼愈加刁鑽,看人且準著呢!
而今日新來的美婦人,說不得是什麼來路。看那樣子,也是生事的根子,招惹漢子的禍水。且隻看,靈泉鎮裡哪個浪蕩公子能叩開這北街青瓦宅子的後門……
一時間,這些本地戶的婆娘們,又開始長籲短歎,聲討外來的商賈家眷帶壞了北街的風氣,又紛紛標榜起自家的貞潔,紛紛慶幸自己的男人當初慧眼識人,娶得賢妻如己,一時間是聊得熱火朝天。
不提街坊門前的饒舌婦人們,再看這新修的青瓦宅院內,那美婦人邁入宅門後,就一直遲疑得眉頭緊鎖。
這宅院似乎隻有外牆和斑駁的大門沒有修繕,待入了院子裡,卻是小池花圃,檀木家私,樣樣精致。
柳眠棠忍不住又抬頭打量了一遭這棟獨門小院的青瓦屋宅,微微蹙眉,遲疑道:“官人不是生意上虧空不少,不得已才搬離京城的嗎?怎麼又在這裡買了這麼好的屋宅,他……”
還沒等眠棠把話說完,立在一旁的黑臉婆子就略顯生硬地打斷了她的話啊:“東家乃幾代富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麼小的屋宅還是買得起的。夫人您多慮了。”
眠棠沒有說話,隻是用纖細的長指輕輕摩挲了一下自己拄著的手杖。
這個李媽媽同自己嗆話已經有多次了,她不知道自己生病前是如何掌家的,可總覺得自己似乎容不得這個。
不過一場大病,不光是掏虛了她的身體,還將她的腦子裡的記憶燒得七七八八。
許多的事情,她都記得不夠周全了。隻記得自己叫柳眠棠,是沛山昔日望族柳家的小女兒,十歲喪母,有個年長她五歲的哥哥。因為柳家幾代揮霍,錢銀空虛,父親便給她定了門賺錢的親事,遠嫁京師的商賈崔家,得了一筆天價的彩禮。
猶記得她當初出嫁時,是多麼的心不甘情不願,隻覺得自己是被父親賣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