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官人居然又溫言開口道:“是我交得太少了……以後多給你些便是了。”
聽聽這話,真叫她內疚得無以複加!感情兒官人還在內疚著自己沒有本事養家,交得太少!
眠棠再也忍不住心內的激動,隻一把抱住了他,將臉兒埋在他健闊的胸前哽咽道:“夫君說得什麼話,是我沒有本事,讓夫君不能安心學棋,總是操心家裡的營生!”
那邊莫如不知怎麼了,嗓子眼驟然變細,似乎又嗆到了。
而崔九默默無語地看著像貓兒偎在自己懷裡的女人,她散發著淡淡桂花香氣的頭發如雲,堆砌在自己的下巴處,細碎的茸毛撩撥得他的鼻息間似乎微微發癢。
停頓了那麼一刻,崔九麵無表情地緩伸手臂,輕輕拍打著不斷哽咽哭泣的柳娘子,突然有些明白那些平頭百姓的男子為何要交家用了——大約勞作了一場換得自家女人的破涕歡喜,如螻蟻般平庸的人生裡,也能增添幾分滿足之感吧?
因為相公能乾,妝奩首飾匣子又豐盈起來的柳眠棠,對於青州之行也是滿心期待。
她為了給店鋪賺取吆喝,其實一早便打探了眞州方圓百裡叫得上名號的貴人,單列在一張紙上細細比較過了,所以官人提起這書畫會時,她才能開口說出此間的不足。
雖則石義寬不若淮陽王叫得響亮,但的確也比那位淮陽王好接近些。萬一在青州,她尋了什麼門路,拿著盤子混入了詩畫茶會,就前途光明了!
相公如此努力地為店鋪著想,她自然也要竭儘全力!
若是自家的瓷器得了賞識,便也算是打開了官家圈子。瓷器賣得高價,指日可待。
最讓她欣慰的是官人終於對自家生意上心了,可見他之前的逃避,全因為難以承受失敗破產的緣故。如今生意見起色了,官人也終於抖擻起精神,著實可喜可賀。
待得青州書畫會的前幾天,崔九就雇傭了輛馬車,送柳眠棠還有婆子夥計先抵達了青州。
不過崔九並沒有跟她一起,據官人講,這幾日下棋的功課緊,恐怕要等詩會開始,他才能來。
眠棠想跟夫君同遊的夙願暫時不能達成,不過這也不能熄滅她第一次來青州街市閒逛的喜悅。
她現在也不過是十八的年歲,正是姑娘家喜好遊玩的時候。
隻是之前在京城裡日子過得拮據,她不好出門動銀子。到了眞州後,又是家業待興,什麼都要她親自操持,自然也減了玩的心思。
如今,眠棠腰間掛著相公給的銀袋子,又有大把空閒的時間,底氣足得很,自然是要一家家鋪子的細逛才能儘興。
不過她雖然有心豪買,卻不是獨給自己的。陳先生的那身褂子太舊,沒法見人。她便在布行裡扯了兩身藏青色的布料,給陳先生做長衫。
自家的相公自然也得做一身。眠棠選了又選,還是覺得月白色的料子襯官人的沉穩儒雅氣質。
至於她自己,還是在李媽媽不斷勸說下,才咬牙扯了寫薄棉,好做夏天時的裙子。
這裡的夏天可比在京城時熱多了,不備些輕薄的,隻怕酷夏要捂出痱子來。
除此之外,眠棠路過玉石鋪子的時候,無意中看見了一副玉石打造的棋盤。
羊脂白玉為底兒的棋盤,同樣細膩質地的白子,顆顆通透,而黑子則是名貴的墨玉琢成。
眠棠看在這棋盤,不禁想象起自己的相公修長手指,輕輕拈轉落子的文雅樣子,一時心馳神移,隻覺得這棋盤合該是她家官人的才對。
可眠棠迫不及待問了價錢之後,便沉默了。
掌櫃的說,這副是被人預定的,還沒來得及取走。而且那價格也實在是令人乍舌,她壓根買不起。
不過眠棠倒也不氣餒。她從小到大都很少喪氣。雖然父親不驕寵她,但她想要的,最後也都能自己一一達成。有時候膽大妄為的讓她父親都心驚,總是罵她沾染了她母親的江湖氣,將來嫁人,也得遭婆家夫君的厭棄。
幸而父親的咒罵並未成真,她嫁的夫君溫柔體貼,從來不曾以那些繁文縟節拘束著她。白頭偕老的願望在細水長流的日子裡,甚是讓人期待。
不舍地又看了看那棋盤,眠棠決定待店鋪賺了錢銀後,她便要攢錢來再定一副玉棋盤給相公。
但是,就在眠棠留戀不舍地離去時,一個身材高挑的清秀男子從屋堂裡出來,目光似火,直直地盯著她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