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第一也是唯一人(1 / 2)

北渡春音 放鶴山人 4720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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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彥蘇的到來,令原本寬敞的馬車車廂,霎時變得擁擠逼仄起來。

蕭月音心下一緊,微濕的眼眶又平添了幾分水意。柔荑抻著巾帕已經觸碰到了眼瞼,她忽然又想起,左眼角下有韓嬤嬤這幾日早起時必為她點上的黑痣。

那是她在這外貌上,唯一與蕭月楨的區彆。

小心避開那處,輕柔點拭淚痕,收起巾帕後,方才發現坐在她對麵的裴彥蘇,似乎一直都在看她。

可蕭月音卻一點不敢回視。

一來,自己頂替了對方的心上人,到底是心虛;

二來,這幾日她反複思量著那日在碧仙殿與裴彥蘇往來的種種細節,總也不好確認,他究竟有沒有起疑。

不僅僅如此。

那日隔了一層薄薄的圍屏,她便隻能看穿眼前這位赫彌舒王子高大的身形和挺拔的英姿。

可方才細看,才知他生得英朗韶秀,可堪她生平見過的最為風姿俊逸之人。

尤其是那雙墨綠色的瞳孔。

漢家兒女,大多瞳孔呈赭黑或赭棕,偶有自與外族通婚所生者,也大多隻是瞳色偏淺。

裴彥蘇本就生得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再配上這雙渺如深海的眼,更是令人一見難忘。

傳聞自殿試開創以來,進士一甲前三狀元、榜眼、探花之中,被欽點為探花者,當為其中容貌之翹楚。

蕭月音並沒有機會見到新科的榜眼與探花,可裴彥蘇這樣的相貌,理應風頭無兩,絕不會再有“探花”與之分庭抗禮。

大抵是因為殿試時其表現太過出眾,弘光帝不忍讓他屈居人下吧。

“前幾日殿下說你隻是受了寒氣,”沒等到蕭月音從沉思中回神,裴彥蘇卻率先開口,“今日看來,似乎還沒好全?”

“大,大人……”裴彥蘇凜氣逼人,即使這幾日反複思量,當真麵對了他,蕭月音還是張口便露了怯,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

“多謝大人關心,昨晚,太醫已經看過了,不礙事的。”

“你我即將結為夫婦,公主何必如此客氣。”裴彥蘇語氣倒是十分淡然平靜,“那日我為公主送上小禮時,公主第一次喚我‘大人’,倒是十分稀奇。”

這一回,他不再在她麵前自稱“微臣”了。

蕭月音這才將視線回轉,與裴彥蘇四目相對,未及回應,又聽他說來:

“父王派人向陛下遞交國書時,我尚未接到翰林院的正式任命書,並無任何官職在身。左右皆以‘裴狀元’或‘冀北’稱我,這敬官僚之‘大人’二字,我可是萬萬受不起的。”

這下,除了雙眼紅腫之外,蕭月音又覺得小臉也發脹起來。

從搬進碧仙殿到今日正式出發,她也有幾次,是專程去探望了病得愈發厲害的蕭月楨的。

她對這個姐姐並無好感,之所以如此“惺惺作態”,不過是因為向困難低頭,要做好替嫁的萬全準備。

其中便包含了向蕭月楨討教,她與裴彥蘇相處時的種種細節。

但蕭月楨已然病到無法下床,麵上的紅斑也愈來愈大,試問又怎麼可能忍下被代替的委屈和憤懣,心平氣和將那些情狀一一告知呢?

何況,她向蕭月音所提及的“換回來”一事,蕭月音是遲遲沒有鬆口,究竟同意與否的。

是以,這位頂替了雙生姐姐的替嫁公主,從頭到尾,除了幾句明顯搪塞的“裴郎”“公主殿下”,和裴彥蘇表字“冀北”之外,便僅得知了他自小與生母裴氏相依為命、母子二人艱難度日之事了。

裴彥蘇生於江南,其母未婚先孕,元凶成謎,是以早早便被家族逐出,母子二人顛沛流離。而幼時因為出身而飽受欺淩的裴彥蘇,一早便立下了出人頭地的鴻鵠之誌,雖然開蒙晚,卻一路頭懸梁錐刺股,以驚人的毅力和天賦,一麵到處做零工補貼家用,一麵日夜苦讀,終於靠著自己成為唯一一個連中三元的狀元郎。

不過,以上種種,皆是從坊間巷陌隨便著人打探,都能知曉之事。

眼下再次見麵,裴彥蘇卻突然在“大人”這個稱呼上大做文章,話裡話外藏了幾分試探和揶揄,蕭月音實在難以拿捏。

“大人自己也說,從前無人如此稱呼,”這馬車出發的片刻工夫,她靈光一現,口中之辭倒也變得坦然清晰了許多:

“本公主與大人日後為夫婦,讓本公主做這第一個稱‘大人’之人,倒也符合你我的身份,不是嗎?”

不僅是第一個,可能也是唯一一個。

畢竟裴彥蘇現已貴為漠北的赫彌舒王子,到了漠北,左右皆會以“王子”稱之。

說完,蕭月音裝作要咳嗽,以帕掩口,卻悄悄看向了對麵的裴彥蘇。

這個穿著雪青色坦領長袍的男人,似乎唇角動了動,像是在對她這番話報以微笑回應。

但須臾,笑意又似消退,不免讓她懷疑他是否真的笑過。

“公主巧思,”男人的話也依舊淡淡,“微臣自愧不如。”

這一下,他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謙恭的樣子了。

蕭月音正要鬆氣,裴彥蘇緊接著的話,又霎時令她心弦緊繃:

“與公主相識至今,微臣對公主的脾性,也略識一二。每每與公主相見,公主皆是坦然,可那日,為何非要隔那一層圍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