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漳故事 一眼便看穿(2 / 2)

北渡春音 放鶴山人 4482 字 2個月前

宴席上眼見著裴彥蘇將蕭月音自然按在了懷中,隋嬤嬤雖不便承認,可卻難免生了不小的怒火。

這個蕭月音,到如今還沒鬆口,究竟要不要答應她家那金尊玉貴的大公主,要換人的交易呢!

她憑什麼又要把蕭月音當做自己真正的主子,儘心儘力侍奉?

永安公主這邊看似一片和諧,而裴溯那頭,卻是十足的情真意切。

這位如今還隻能被稱一句“裴娘子”的狀元母親,正與自己的獨子對坐案前,靜靜觀著他默默用飯。

良久,似乎是捉住了談話的先機,裴溯先開了口:

“今日為了擋那賊人你傷了雙手,阿娘以為,勢必傷筋動骨,但眼見你現在一切如常,阿娘也算是放心了。”

裴彥蘇用巾帕拭了唇角的湯汁,聞言又瞧了那隱隱透出血色的掌心,笑道:

“傷也確實是傷了的,讓阿娘擔心,是兒子不孝。”

眼見裴溯似乎也看穿了他的心思,便乾脆直接說破:

“憑兒子的功夫,製服那要對蕭月楨不軌的大漢,輕而易舉。而這出‘舍命保愛’的戲碼,也不僅僅隻為了博得那永安公主的憐惜。”

說著,他那骨節分明的長指,又輕輕撫過被公主親手纏上的紗布:

“傷了一點手掌而已,以小博大,劃算至極。”

裴溯因道:

“今日那車稚粥王子來勢洶洶,阿娘雖未被邀請入席,卻也聽聞,因為賊匪之事,摩魯爾與他在席上差點大打出手。忌北,阿娘一想到,仍舊心驚膽戰,”

裴溯的黛眉微蹙,看向裴彥蘇的目光,漸漸起了一層憂慮:

“要不是你早早便知曉車稚粥與摩魯爾兩邊的靠山左右賢王的恩怨,恐怕今日,是要吃這車稚粥的啞巴虧了。”

“兒子勢小,那欒狄烏耆衍又這樣大張旗鼓要將我迎回漠北那蠻荒之地,”提起自己的這位生父,裴彥蘇並無半點好感,“不用計自保,我們此去,必是死無葬身之地。”

“忌北,阿娘知道你並不願認這個父親,阿娘同樣,寧願一世與你相依為命,也不想再見那個當年對阿娘犯下獸行之人。”過往之事,一點一滴俱是錐心刺骨,“可欒狄烏耆衍向天下公布了你的身份,你在大周便再無立錐之地……此番若是順利,我們就將徹底與大周為敵,阿娘實在是擔心,你……”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裴彥蘇道,“以兒子一人之身換鄴城安穩,對得起我習的聖人之道。至於將來如何,既然已經行至此處,便隻能往前看了。”

周與漠北能有今日的表麵和平,端午宮宴上蕭月楨的那番破釜沉舟的表演隻是添頭,真正定下乾坤的,還是裴彥蘇以自己回歸漠北為條件,讓烏耆衍單於承諾,停了漠北南下的鐵蹄。

“嗯,”裴溯心中的波瀾漸緩,“若是不幸,真到了要與大周兵戎相見的那日,想必這位永安公主,會比你更加難以自處。”

“至於蕭月楨的話……”向來口若懸河的狀元郎,提起這位皇女,也難得陷入糾結。

“忌北,事到如今,你還在失望於這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早已不是那年臨漳匆匆一眼時,溫柔善良的模樣了?”裴溯試探。

裴彥蘇墨綠色的眼底,掠過了一道陰影。

幾年前,母子二人輾轉來到臨漳,尚未安頓落地,便遇上了饑荒。

因著城中物價高企,他們先前積攢的銀錢轉眼見底,禍不單行,裴溯又染上了疫病,很快便臥床不起。

窮病交困時,聽聞天子廣布恩德,不日便派人到了臨漳,迅速控製了局勢,同時贈粥施藥。

與寶川寺的僧侶們一同救助災民的,有一位身著布衣素服、頭戴帷帽的少女。

這位不知姓名的少女,對災民們熱情又細心,不顧可能被傳染上疫病,親自料理過好幾名病弱的老者。

那一日,突降狂風,少女的帷帽被猛然掀起,儘管她立刻反壓、不讓眾人窺見真容,可那張清麗的秀容,卻早已深深印入了裴彥蘇的心裡。

那時候他便想,若是能與這少女結為伉儷,該是他晦黯幽翳的一生裡,最為光明燦爛之事。

隻可惜,那日後,他再見不到她的身影。

後來金榜題名時,才方知那位偶爾入他夢來的少女,原是這大周天子的掌上明珠。

隻是那記憶中的人,已變了許多。

至此,陷入沉思的狀元郎又凝了片刻,他濃密的眼睫微顫,方回道:

“失望惋惜,到底也改變不了什麼。被大周天子以天下嬌養的金枝玉葉,嬌縱任性一些,再自然不過。”

可是自那日他入宮送兔,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阿娘是過來人,背井離鄉的滋味,非常人難以承受。”裴溯起身,走到了自己這俊容複雜的兒子身邊,“忌北,你既然開口向天子要了人,即使不是出於男女情愛,你也不能太委屈她。”

看著母親放在自己雙肩的手,裴彥蘇一時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