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您……您與臣婦開玩笑嗎?”
這孤女他們蕭家都看不上,能成太子妃?
“蕭夫人什麼身份,值當孤騙你嗎?”
謝瑤見他的兩次他都是溫潤隨和的,倒是少見他如此犀利的一麵。
一時有些訝然。
“臣婦不敢。”
蕭夫人惶恐地搖頭。
“孤今日落榻於護國寺,本是瞧見清園景致安靜才來一坐,蕭夫人平白無故這樣吵嚷,驚擾了孤養病不說,張口便折辱孤未來的太子妃,你可知該當何罪?”
且不論謝瑤如何成了太子妃,蕭夫人此時悔得腸子都青了。
太子再低調那也是太子,她這般張狂的樣子,若是要降罪也是說得通的。
蕭夫人連忙磕頭道。
“臣婦知錯,臣婦知錯!”
“清園景致好,隻是可惜這荷葉被蕭夫人驚擾了,夫人既然喜歡看這裡,孤便命你親自將這荷葉都鏟平了,再留在護國寺清修半個月靜靜心。”
這滿池的荷葉她一個人如何鏟平?
蕭夫人麵如土色地哀求。
“殿下……”
“下去吧。”
“殿下!”
“孤說下去。”
顧長澤掀起眼皮,語氣已帶了幾分不虞。
那身上從容自然的天家貴氣讓蕭夫人頓時沒了音,被侍衛拖著走了。
“多謝殿下。”
清園清淨下來,謝瑤開口。
“隻是蕭夫人雖有錯,這滿湖的荷葉卻不該被牽連,若是全鏟平,隻怕……”
“謝小姐舍不得嗎?”
顧長澤聽到一半便掀起眼皮。
他的聲音少了方才與蕭夫人說話時的清厲,但謝瑤卻覺得似乎帶了幾分道不明的不虞。
“荷葉為母妃所愛,當時這荷葉亦是母妃看著移過來的,如今也算為護國寺增添幾分色彩,是以臣女有些不舍。”
顧長澤發手輕輕叩在桌邊,眼中的暗色斂去,溫聲一笑。
“原是如此。
孤方才聽謝小姐說起謝王,倒想起三年前那一戰裡,謝王與孤也有過一麵之緣。”
顧長澤沒答應也沒拒絕,卻講起了往事。
謝瑤沒想到他會提及謝王,頓時好奇看過去。
“彼時孤為親近之人背叛受傷,謝王去探望孤,也說過這樣一句話。
親近之人背叛之時,那傷才是真正的傷,因為不止他一人會傷你,他身邊的人,他親近的人,你與他所有有關的,都會有傷害你的機會。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有些背叛與猶豫,也許隻有一次便夠了,謝小姐覺得呢?”
謝瑤眼皮一顫。
她順著這話想起蕭相信中的輕蔑,蕭夫人的折辱,這滿城的風雨。
她喉嚨滾動了一下,心中亂糟糟的,下意識去抓什麼,碰到了腰間的同心珠串。
這是去歲她及笄,蕭琝送與她的。
退親的那天這珠串被她硬生生拽斷,後麵青玉又給串了起來,她掛在腰間近一年早已習慣,串好後便又掛了上去。
指尖碰到冰涼的珠串,她又忽然想起蕭夫人的話。
孤女,晦氣,喪門星。
哪怕退親之後,她與蕭琝之間相關的那些人,還是會輕而易舉打破她想要的平靜生活。
謝瑤久久沒說話。
“你我之間的姻緣也講求兩廂情願,謝小姐若真不願,孤可儘力朝上進言一番。
如今尚是二月底,離三月成親還有幾日時間,你若不急,就且等一等孤的消息。”
他聲音平和沉穩,帶著謝瑤最想要的籌碼,她心中一跳,未曾想自己為之煩擾的事,會被他這麼輕易應承下來。
幾乎是有些驚喜地開口。
“您不想抗聖意,臣女……”
“孤亦不願勉強。”
顧長澤輕輕一笑。
“天晴了,回吧,謝小姐,上京的景致雖好,卻不獨一無二,今日既然來此,也可轉頭多去看看彆的風景。
未必次於上京。”
謝瑤覺得他話中有話,帶著滿腹的疑惑行禮離開。
涼亭內隻剩下他一人,顧長澤臉上的笑緩緩撤去,陰影垂落,遮住他眼底的陰霾。
他俯身,將那串謝瑤離開時意外掉落的珠串撿到手裡。
一顆一顆地撥動。
“蕭夫人的嘴不怎麼乾淨,既然喜歡亂跑又亂說話,那今日過後,就不必再讓她開口了。”
他雲淡風輕地說罷,侍衛連忙應聲。
“這兒的荷葉雖不必鏟平,但你明日就吩咐住持將這清園鎖住。
回去後,將東宮所有的荷花池都鏟平,孤以後不想再看到東宮有荷花。”
手中的珠串是上好的紅玉,顧長澤卻覺得很是礙眼。
“東城有了姳兒去年就想要的東西,你回京告訴她,讓她離京半個月。
還有……”
顧長澤話音頓了頓。
“查清楚京中誰在亂嚼舌根議論賜婚,一並拔了舌頭,扔出京城吧。”
謝瑤不是會自輕說不敢高攀這種話的人,她既說了,除了托詞之外,必定是有人亂傳了什麼。
侍衛應聲下去,涼亭內隻剩他一人,顧長澤攥著手中的珠串,是極想一顆一顆碾碎的。
他曾在另一個人身上見過一樣的東西,當然知道這同心珠串是誰送的。
指尖攥到發白,顧長澤最終是克製下來,低頭捂著帕子咳嗽了起來。
拿開的帕子上暈染出幾分妖冶的血絲,他不甚在意地抿去,看著滿池的荷葉,忽然低聲笑道。
“阿瑤,你最不該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