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 “——今年是哪一年?”……(2 / 2)

我死後的第十年 雲熾 4707 字 3個月前

她不死心,打了好幾次,都是同樣的結果。

季凡靈最後打給了同桌周穗。

鈴聲響了一會,這下總算是通了。

“喂?”疲憊低啞的女聲,但能辨認出是周穗的聲音。

“周穗,是我,季凡靈。”

電話那邊聲音嘈雜,伴隨著小孩子此起彼伏的啼哭聲。

周穗似乎在忙什麼事,聲音停了一會:“……我這邊聽不清,稍等,”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安全通道門吱呀一聲響,周遭變得安靜、空曠,摻雜著回音。

周穗問:“您剛剛說是哪位?”

“季凡靈。”

對麵沉默了。

下一秒,周穗強硬地掛斷了電話。

季凡靈:“……”

是她的錯,上來就自爆,多少是有點操之過急了。

她重新撥打電話,周穗掛斷。

她再打,周穗再掛。

季凡靈還打。

周穗接起電話,語氣很衝:“你個詐騙的有病啊?再打一個試試,我要報警了!”

“你冷靜一點,我不是騙子,我是你高中同桌。”

周穗冷笑:“裝誰不好裝死人?不怕半夜鬼敲門?!”

季凡靈語速很快:“之前你還幫我把學費帶回家,記得嗎?你拿本子幫我記了賬,加起來九……”

“滾!”

聽筒傳來掛斷後的一片忙音。

“等等周穗,周穗!周穗!!……草!”

季凡靈看了眼手機,忍不住罵了句臟。

從前周穗是個不敢吱聲的軟柿子,被欺負了,隻會把頭埋在胳膊肘裡偷著哭。

季凡靈聽她吸鼻子吸了半節課,忍無可忍地拎著她追問緣由,她支支吾吾,半天都放不出一個屁。

十年過去,脾氣見長。

再打,她已經被周穗拉黑了。

季凡靈放下手機,垂眼盯著撥號界麵,低聲嘟囔道:“搞什麼……我還活著呢。”

她背不出第四個電話,也找不出第四個可以打電話的人,隻好將手機還了回去。

深秋的夜晚,氣溫驟降,雨還沒停,如透明的細珠串從屋簷上垂落。

從前季國梁雖然混蛋,但她至少有個遮風避雨的去處,晚上還能有張床睡覺。

現在倒好,晚飯一口沒吃上,衣服濕透了,又冷又餓又渴,季凡靈舔了舔嘴唇,她渾身上下隻有兩元錢,拿來買水有些過分奢侈。

大學生打完遊戲,起身左右抻了抻腰,一低頭,發現女孩竟然還沒走。

她穿著不合身的寬大外套,襯得兜帽下的臉隻有巴掌大,被冷雨洗了一遭,白得好像透明,眼睛映著深灰色的天幕,在雨絲裡顯得格外空濛。

沒來由的,讓人覺得像個走丟的小孩。

“你打電話找誰嗎?沒找到?”大學生不知道她剛剛有沒有哭,忍不住蹲下來軟聲問。

季凡靈麵無表情:“是他們找不到我。”

“怎麼之前沒見過你,你科大附中的?”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像初中生?”

“我是看你這個子……”

女孩涼颼颼地瞥了他一眼:“怎麼,就你高?一米七還加內增高?”

大學生紅著臉抻脖子:“……一七五!我赤腳一七五!!”感覺內心中了一刀。

季凡靈挪開目光,低聲道:“……雨停了我就走,不會擋著你們做生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大學生愣住,“你有地方去嗎?”

氣氛微微凝了一下。

女孩沒吭聲,過了會,才摳著手心裡的兩塊錢,慢吞吞掀起眼皮:“姐姐我,能去的地方多了去了。”

“——想當年我上學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滿地爬。”

“?”

大學生不知道她說的是大實話,嗤笑一聲:“你可真會吹……”

說話間,一輛黑車由遠及近,從馬路駛到小區門口,拐彎轉得很急,車輪濺起一片水花。

“我靠邁巴赫。”大學生猛地抬頭,激動地蒼蠅搓手,“牛逼啊。”

“那輛車嗎?”季凡靈沒什麼興趣。

“邁巴赫S680,我第一次親眼見這車。”

大學生一聽就是個汽車發燒友,語速跟機關槍似的,“什麼S400,S450,S560我都在路上見過,S680我是真沒見過,雙渦輪增壓V12的發動機,起步跟飛一樣,AIRMATIC空氣懸掛,全真皮座椅,你看那大鐵餅輪轂,嘖嘖嘖帥爆了……咦,車怎麼停了?”

邁巴赫緩緩停在小超市門口,兩人的正前方。

昏暗的天,雨水從漆黑光潔的車身漆麵上淌落。

地上的兩人仰頭看著。

後座的車窗緩緩搖下。

自上而下露出男人的臉。

一身質量上乘的黑色暗紋西裝,胸前彆著銀灰色的領帶夾,眉眼深邃冷峻,瞳孔是比烏雲更濃重的黑色。

他坐在車裡,看著蹲在地上的人。

一高一低,無聲對視。

“季凡靈?”男人嗓音低啞微沉。

風聲卷走尾音裡不易察覺的顫抖。

平生頭一次,季凡靈被一聲自己的名字,喊得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