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以前所做過的事,沈映魚輕歎息,見躺在床上的人,合衣躺著,並未去碰一旁的被衾。
這被衾方才她是感受過的。
改日尋個好天氣,弄出去洗洗哂哂罷。
怕他受涼,沈映魚上前去將一旁的被衾拉過來,蓋在他的身上。
見他神情乖巧,沾床便熟睡,沈映魚憐惜地理了理被角才站起身,輕手輕腳地行至門口,悄然地闔上門。
在她出門的一瞬間,躺在床上的人麵無表情地睜開了眼,鴉青般的眼睫輕顫,身子微動,那床被衾便滑落至地上。
惡心。
蘇忱霽緩緩坐起身來,冷靜地目光環視周圍,側耳聽見外麵的動靜,似是在漠然地思忖,她這般的變化究竟是為何。
倏地想起了什麼,他眼中浮起一絲情緒。
如今能想到這女人可能有兩個目地,一是養好自己,然後賣給彆人做奴。
前幾年一路顛沛流轉,看過不少因戰亂而不得不將孩子,賤賣給高府門第為奴之事。
若不是婆婆將他護著,他恐怕早就被賣了。
一旦入了奴籍,此生想要翻身恐無望。
蘇忱霽並不能確定,她是否打的是這個目的,因為就算是,她也不會對自己這樣和顏悅色。
那就還有一個了,想將他養成禁.臠,沿途顛沛間也見識過不少人豢養臠童,馴養成奴的事,而她本就恨自己入骨,能將他留在身邊這麼久,絕不僅僅是因為陳娘臨終前的托付。
若是第一個可能還好,他好生策劃一番,尋著機會逃跑也不是難事。
若是第二個……
蘇忱霽垂下眼睫,冷白的小臉上劃過漠然,抬手拂過胸口。
還有半包藥沒用。
如此想著,他漸感覺一絲倦意來襲。
自從跟了這個女人,他已經不知有多少個夜晚,未曾好生睡過了。
算算日子自從婆婆死後,便沒再碰到過床。
他整日就如同拴在門口的狗一樣,卑賤,低下,隻能躺在茅草上,地上,門口牆角,總之無一處好地兒。
蘇忱霽眨了下眼睛,神色帶著困綣,緩緩躺至床上閉上眼。
這兒蘇忱霽才真正的睡下,而外麵的沈映魚卻忙得暈頭轉向。
屋裡昏暗,她將門打開,行至外麵,微微仰頭看著周遭。
現在是好時季。
外麵的金烏赤紅,半隱著從連綿的山巒中升起。
晨曦清新,門前的樹枝晚霜晨露凝結滴落,不小心滴落在她的身上,涼得瞬間瑟縮。
院子方寸大小,許是下過雨,石頭堆砌的泥牆上濕潤斑駁,牽著藤綠油油的瓜果藤。
沈映魚立在院子中瞧了瞧,然後垂下眸,看著腳下潮濕鬆軟的泥土。
想起屋中的黴味,她微歎息。
當真是窮得隻剩下這狹窄的院子了。
沈映魚轉身回屋,從灶上拿起破爛的竹籃子,想循著記憶前去外麵的田坡上,尋些吃食回來。
忽然腦中好像想起什麼了,眼眸微亮。
她記得自己從小,便喜歡收藏好看精致的手鐲,還將那些珍貴的好玩意兒,都裝在盒子中埋在樹下。
當時遠離晉中時,她對往後的日子已生了絕望之心,所以並未將那些東西帶走。
好像就藏在被燒掉舊宅,後山的小樹下。
如今她倒是可以前去尋出來,挑揀些好東西拿出去典當,日子應該會好過些罷。
在北齊八歲能上私塾,蘇忱霽如今年歲也不小了,而且目前兩人要想過好日子也急需這一筆銀錢。
但沈映魚很快又想起了,晉中距離此地甚遠,光是坐驢車都需要些時日,更遑論是徒步而行了。
暫且先將眼前的日子度過罷。
天微霽,閒花淡春。
院子外有一方池塘,清淺綠葉支著垂吊的蓮蓬。
蓮子清如許,裡包裹的大顆蓮子,處理一下也可以食用。
沈映魚多瞥了幾眼,放下手中的竹籃,先將臉清洗乾淨,然後卷起褲腿,脫下布鞋,赤腳踩在石板上。
她小心翼翼地勾著裡麵的蓮蓬,摘了幾朵蓮蓬後坐在石板上,將自己的腳晾乾。
晨出勞作的村民也甚多,很快就有人識出了沈映魚,開口打著招呼。
“映娘,這般早就出來了啊?”
沈映魚偏頭看去,住在東坡上的一對姓陳的老人,陳娘生前與此戶人家走得最親密。
“陳阿公,陳阿婆。”她明眸善睞地彎著眼,乖巧地喚著。
陳大福見狀和一旁的人麵麵相覷,眼中皆看見詫異,好似今日的太陽從東邊升起來了一樣。
以往的沈映魚,雖然是跟著陳娘到此地居住,但周身是矜貴富貴女的矜傲,十分嫌棄此地的粗俗。
方才他也隻是相鄰之間地打招呼,根本就沒有指望能得到回應。
沒有料到她竟回應了。
陳大福定睛一瞧,發現眼前的女子,似和平日有些不一樣。
以往她都是蓬頭垢麵,頗有幾分瘋癲的意味。
但現在見坐在池塘邊的少女,一身粗布麻衣,秀發挽在娟布中,留下幾縷被露珠打濕。
雖瞧著清瘦,麵龐卻生得可人,雪肌透徹白淨,與村中的姑娘大相徑庭。
果真是錦衣玉食養過的,以前這張臉藏在汙垢中不顯,現在這樣的麵容出去,隻怕是會引起外麵那些個地痞流氓的目光。
心中片刻憂慮,到底與他並無太大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