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恒莫名其妙,倒不怎麼生氣,反而還有幾分好奇:“你做什麼了?”
“臣輇才小慧,竟還質疑殿下之高瞻遠矚。”
“這有什麼?”還以為能聽到樂子的沈明恒頓時失望,還是耐心地解釋:“你有疑惑,本就該來問孤,若因此生了罅隙才得不償失。孤非完人,也會犯錯,孤希望你能攔著孤,你是大周最驕傲最珍貴的將軍,孤可不想你成為隻會盲從孤的木頭,那太浪費了。”
他說著說著便有些莞爾,樂不可支地笑道:“秦離洲說自己輇才小慧,天下豈非有九成傻子?”
秦離洲扯了扯嘴角,他笑不出來,仍是麵色沉重。
他仰頭,對上沈明恒的目光,低聲道:“臣德薄。”
這才是他請罪的真正原因。
他德薄,他狼心狗肺,他自以為是的計策險些害了兩城人。幽檀子民受了十二年的苦,而今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又被大周的大將軍放棄過一次。
……殿下總誇他是大周的大將軍,可這樣的他算什麼將軍?
沈明恒斂了笑意,他輕歎了一口氣,把秦離洲扶了起來。
“不怪你。”他的目光陡然變得有幾分悲憫,悵然道:“是朝廷的錯。”
救回被俘的子民是朝廷的責任,可是朝廷沒擔起這個責任,朝廷把本該由它做出的決定推給了秦離洲,也不顧一個人的肩膀能不能擔負得起背後的罪孽。
而朝廷更大的錯誤在於——它剝奪了秦離洲做彆的選擇的權利。
是朝廷的無所作為逼得大將軍不得不冷酷,是長安的紙醉金迷讓他們被迫放棄自己的同胞。
“如果孤沒來,這大概就是最好的方法,你儘力了,任何人都沒法怪你,何況孤來了。”
沈明恒笑意盈盈:“不要庸人自擾啊,秦將軍。”
拿沒有發生的錯誤怪罪自己,屬實沒有道理。
*
章惟德與尹則誨都同沈績說過,三皇子沈謙益與周時譽走得很近,沈績嗤之以鼻。
他這個人雖然多疑,但對自己認定的事向來有種九死無悔的堅定不移,而且說實在的,每一次陷害都用“結黨營私”當借口,實在很糊弄他的智商。
他的這個三兒子都快被這兩人打壓到地底去了,周時譽作為他欽點的狀元,又不傻,難道還能放棄他一個皇帝選擇沈謙益嗎?
沈績反倒被激起了為數不多的父愛,畢竟在章惟德和尹則誨的把持下,他還能長大的兒子確實不太多……雖然他也不在意,但是周愛卿說得對,自沈明恒死了之後,五皇子沈承孝的風頭實在太盛了一點。
於是備受冷遇的三皇子得以在朝中再次有了一席之地,且深受皇恩,皇帝頻繁召見他,幾乎是住在宮裡了。
皇子十二歲可以上朝之後就要出宮建府,還能住在宮裡的,隻有太子。
“殿下千萬要忍耐,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提高警惕。”周時譽又帶著文黎來找沈謙益了。
他們在長安根基尚淺,本就沒把握瞞過世家,乾脆也就不瞞,反正皇帝也沒什麼根基,宮外的所有事情都隻能聽他人轉述。
這就很簡單了,皇帝最大的眼線心腹就是周時譽,各執一詞的情況下,周時譽顯然更會忽悠人。
沈謙益遲疑地點了點頭:“先生,我按你說的暗中收買了幾個太監和宮女,禁衛軍統領我暫時還沒敢接觸。”
沈謙益覺得很奇怪。
首先,他不被允許去找周時譽,向來是周時譽有事主動來尋他。
沈謙益可以理解,周先生行事慎重,這樣即使萬一被沈績發現了,他總是更有把握脫身的。
但雖然心裡清楚,沈謙益還是不免有種身份顛倒的怪異感,好似他們之中,周時譽才是那個主君似的。
其次,周時譽也好,文黎也好,替他做的籌謀總有種歪門邪道之感。譬如這收買沈績身邊的宮人,看似沒有問題,但……奪嫡也不能隻做這一種事吧?
“禁衛軍……”周時譽沉吟片刻,輕描淡寫道:“我會想辦法,實在不行,大可以換一個聽話的禁衛軍統領。”
沈謙益皺了皺眉,不解道:“先生,我們為何一定要禁衛軍?”
“殿下看不出來嗎?”周時譽說:“殿下有意皇位,這是我為殿下選的路。”
“什麼?”
“造反。”
“什麼?!”沈謙益震驚,“先生剛剛說了什麼?”
周時譽還未來得及說話,最為清正的文黎微微一笑:“謀逆、篡位、兵諫、政變、犯上作亂、逆取順守、裂冠毀冕、取而代之……殿下喜歡哪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