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三) “我此生隻有你一個弟子。……(1 / 2)

季青林是雲瀾劍尊的大弟子,手裡的東西自然不是凡品。

單一枚都要上千塊上品靈石的丹藥,溫寒煙一口氣吃了好幾瓶,感覺身體肉眼可見地恢複了不少。

至少沒有隨意動兩下便喘不過氣的虛弱感了。

丹藥化作柔和的靈力在體內流淌,似春雨般寸寸滋潤過她的經脈。

在這陣暖意溫柔中,溫寒煙半夢半醒,仿佛回到五百年前的某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後。

劍光跳躍,劍風勾動落葉。

“溫師姐!溫師姐我們再也不敢了!”

幾名穿著外門弟子服侍的少年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神情狼狽。

在他們身前,白衣少女瀟灑收劍,裙擺在空氣中輕揚。

“還敢不敢再欺辱同門了?”

“不敢,不敢!”

“行了,這次就小施懲戒,如果再被我發現下一次,我定然不會輕饒你們,落雲峰不需要這樣的弟子。”

溫寒煙微抬下頜示意右邊空地,“你們走吧。”

“多謝!多謝溫師姐手下留情……”

幾名少年立刻從地上爬起來,風一樣跑遠了。

“好了,他們都已經走遠了。”溫寒煙轉過身,朝著假山道,“你出來吧。”

假山旁綠葉掩映,分明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動靜。

但過了很久,葉片微動,假山後麵鑽出來一道瘦小的身影。

“……多謝溫師姐相助。”

“小事一樁,隻是日後遇到彆人欺負你,你不能再這麼軟弱任人揉捏了,知道嗎?”

溫寒煙看著眼前的小少年,他也穿著外門弟子服,但是衣服並不合身,褲腳袖口都短了一大截,衣料也破破爛爛的。

他頭發很長,長得遮住眼睛,隻露出白得不太健康的膚色,還有一小片瘦削的下頜。

溫寒煙皺眉:“你叫什麼?”

少年安靜許久,輕聲:“空青。”

“你以後跟著我吧。”溫寒煙直截了當道,“正好我洞府內還沒有外門弟子服侍,你願意不願意?”

空青一愣,長長的額發後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

“我……弟子願意的。”

“寒煙,你在這做什麼?”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溫寒煙先衝著空青微頷首,擺手示意他站到她身邊來,才轉頭看向來人。

“師兄?”

青衫少年仗劍而來,墨發高懸,發尾在日光下輕晃出一道殘影。

這裡分明有兩個人,他的眼睛裡卻隻能看見一人,目光緊鎖住白衣少女。

“說好了陪你抓兔子,怎麼我剛布下宮步陣一回頭你就沒影了。”

季青林掃一眼她手中提著的長劍,皺眉問,“你和旁人動手了?”

“嗯,正巧碰見幾名外門弟子在欺負他。”

溫寒煙指了一下身後的空青,季青林的視線這才慢悠悠掃過去。

被盯著看的少年瑟縮了一下,小幅度又朝著白衣少女身後躲了躲。

季青林眉頭皺得更深了:“其他人呢?”

“走了。”溫寒煙笑了一下,“我正打算回去尋你。”

“你教訓外門弟子何必自己出手?直接扔去思過崖就是。”

季青林收回目光,上下打量溫寒煙,“刀劍無眼,傷到你怎麼辦?”

溫寒煙有點不高興:“我才沒有那麼弱。”

不過很快,她的目光便被季青林右手提著的東西吸引了。

“這是什麼?”一小團毛茸茸的白色在少年指尖掙紮,溫寒煙驚喜抬眸,“你抓到了?”

“自然,這有何難?”季青林勾唇,把兔子塞進溫寒煙懷裡,“隻是這宮步陣卻沒有教會你。”

他手中空下來,修長指尖熟練掐訣,一道青芒掠過,咒文明明滅滅沉浮於掌心。

宮步陣成。

溫寒煙眼睛裡卻隻能看見兔子了,愛不釋手一把一把地摸,頭也沒抬地敷衍:“下次,下次。”

季青林有些無奈,反手收回宮步陣,眸底卻柔軟一片:“也就隻有你能有‘下次’,若是被師尊知曉我用這種借口四處貪玩,恐怕要被他罰去思過。”

“真的?”溫寒煙一偏頭,不太信,“外人都說‘雲瀾劍尊如何如何冷漠不近人情’,我卻不覺得。”

“那是對你。”季青林聳了下肩,“他對我都沒有這麼好。”

溫寒煙眨了下眼睛:“那師尊以後會像對我這樣,對彆人好嗎?”

“這……”季青林正欲開口,卻見空青神情僵硬地盯著他身後。

他意識到什麼,迅速轉回頭。

一襲白衣勝雪的男人負手立在樹蔭下,眼睫低垂,視線落在他們身上,眸光無悲無喜。

溫寒煙卻沒察覺,見季青林沒回答,又問:“你怎麼不說話?我沒有入門的時候,師尊是不是對你像對我一般好?”

“難道師尊的好,是會轉移的?”

“寒煙,快彆說了。”季青林給她使眼色,奈何少女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壓根沒留意。

“不會。”

一道浸冰碎玉般的清冷聲音響起。

溫寒煙一驚,猛然轉過頭。

白衣墨發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身姿挺拔,垂眼凝視著她。

剛才在腦海裡想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溫寒煙下意識忘了對師尊的敬畏,壯著膽子問:“如果您收了新的弟子,就會對我不好了嗎?”

雲瀾劍尊隻是靜靜看著她,黑沉眸底似古井無波,沒有立即開口。

周遭氣氛陷入一種緊繃的死寂之中。

季青林硬著頭皮想打個圓場:“寒煙,師尊他……”

話還沒說完,他便怔住了。

那個疏寒比霜雪更甚的男人稍俯身,寬大手掌輕輕揉了一下少女的發頂。

他唇角微勾,清淺的弧度浮現,卻似冰雪消融。

溫寒煙怔住了,她從來不知道師尊原來也是會笑的,也可以這樣溫柔地摸她的頭。

就在她怔愣的時候,她聽見他的聲音。

“阿煙。”

“除青林之外,我此生隻有你一個弟子。”

……

不知道過了多久,經脈丹田中針紮般的刺痛感被平複下去。

溫寒煙從幻夢中睜開眼睛。

依舊是這扇窗,窗外依舊是那片山水,那棵梨樹。

如今正值凜冬,梨花並未綻放,隻剩一棵光禿禿的樹乾立在那裡。

五百年了,她的院落分毫未變。

卻又似乎什麼都變了。

溫寒煙收回視線,調息片刻翻身下床。

右手邊的博古架上擺著劍架,劍架上是一把兩指寬的長劍,白玉無暇,冰透鋒銳。

正是她的流雲劍。

溫寒煙輕撫劍身。

流雲劍感受到主人久違的氣息,震顫著發出一道清越劍鳴,幾乎要破鞘而出。

溫寒煙拔劍出鞘,劍身原本應當散發瑩潤的透亮光澤,此刻卻灰蒙蒙的,像是落了一層灰。

“抱歉,現在沒有靈力能喂給你。”溫寒煙歎口氣。

她現在自顧不暇,恐怕沒辦法將流雲劍發揮出十成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