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主動伸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詞不達意地安慰,“寶劍鋒從磨礪出。空青,你的天分很高,早晚會進入內門的。”
那時的他脫力般將手中的木劍扔到地上,喘息著艱難問:“進入內門,就可以像寒煙師姐一樣厲害了嗎?”
白衣少女一愣,隨即笑了。
“那可不行。”她認真道,“我也是會進步的哦。”
是啊,她永遠不會停下她的腳步。
哪怕她昏睡了五百年,而他日夜兼程。
他還是追不上她。
……
鴻羽劍“當啷”一聲墜地。
“寒煙師姐。”空青聲音乾澀,“對不起。”
溫寒煙卻垂眸盯著劍尖,沒有回應。
她在心裡問識海:【剛才是你做的?】
它竟然能夠為她修複反震帶來的傷勢。
【對啊對啊,是不是非常威風?】
龍傲天係統洋洋得意,【隻要你的經脈能夠承載靈力,我就能夠在你觸發係統的時候助你一臂之力。】
一邊自賣自誇,它一邊默默感覺有些心虛和古怪。
……通常情況下,它們龍傲天係統充其量隻能做到越一級必殺。
但像溫寒煙這種直接從凡人越到馭靈的,還真的很少見。
它真的這麼厲害?
原來它這麼厲害!
係統沒有多想,隻短暫打了個岔,便繼續開始自吹自擂。
【越級絕地反殺的感覺很不錯吧?】
還真的挺不錯。
溫寒煙感覺周身經脈又開始隱隱作痛,強弩之末的身體到底還是不複往昔。
傷上加傷,她卻隻覺得暢快。
她從來不是弱者。
也不需要憐憫。
“空青師兄竟然……輸了?”
一旁一直沉默的外門弟子實在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他們怔怔望著不遠處那道的身影。
重傷沉睡五百年,女子清減不少,一身白裙隨風飄動,更顯得身材纖細,仿佛下一瞬便會隨風而去。
可她堅定地站在那裡,一人一劍,便像是能硬生生撐起一片方寸大小的天地。
……這就是五百年前為蒼生獻祭、一劍驚豔九州的溫師姐嗎?
僅憑一把沒有靈力的劍,靠著劍意就一招勝了馭靈境的劍修。
如果溫師姐還在巔峰時期,那該是怎樣的風姿?
外門弟子又是向往,又是心頭大駭。
——他們先前竟然敢那樣編排她。
此刻目光再望見那身材清瘦、麵色蒼白的清麗女子,誰都不敢再小瞧她。
溫寒煙沒再看臉色灰敗的空青,抬手收劍欲走。
就在這時,一道青色劍芒仿佛一根碧竹射來,轟然呼嘯落在溫寒煙身前,阻住她向前的去路。
季青林頎長的身影下一瞬便落下來。
他似乎來得很匆忙,身上還沾著幾片煙粉色的桃花。
——那是朱雀台拜師大典儀式的一部分,師尊灑落桃花瓣至弟子身上,象征著一種福澤和庇佑。
溫寒煙盯著他恍然大悟,沒覺得意外。
原來季青林方才匆匆而去,是趕著去朱雀台觀禮。
季青林神色稍有些不虞。
他單手執著淩雲劍柄擋在溫寒煙身前,扭頭隨意瞥一眼肩頭染血的空青:“讓你們守著寒煙,就是這樣守的?先去後麵站著,稍後自去領罰。”
空青抿著唇角,望著溫寒煙眸光閃爍,像是有些遲疑。
可片刻後,他低下頭,捂著肩膀退到季青林身後。
季青林這才看向溫寒煙,向來溫和的臉上染上幾分涼意。
“寒煙。”他沒有問她為何出現在此,隻是說,“回去。”
“為什麼?”
溫寒煙真的不明白,季青林、空青……為什麼所有的人見到她蘇醒,除了起初那一定點喜悅以外,眼底都隻剩下忌憚。
戒備著她、警惕著她。
就像是在防一個賊。
季青林沒有回答,態度少有地有些強硬:“回去。”
“我不想。”溫寒煙攥緊了流雲劍。
她直視著季青林的眼睛,“我說過了,我想去朱雀台。”
季青林眉間緊皺,他終於按捺不住,心底生出幾分不悅:“你為何如此不聽話?寒煙,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溫寒煙麵容冷淡,半分不退讓:“師兄又為何不願與我說實話?事到如今又何必再提從前,畢竟,你從前也不會這樣對我。”
季青林薄唇抿了又鬆,臉上神情變幻。
良久,他才像是妥協了一般,周身凜冽氣勢一鬆,又有幾分恢複成從前那個溫潤如玉的師兄模樣,語氣也稍微軟了幾分。
“寒煙,你這又是何苦?”
季青林看著院落裡被劍氣掃蕩的一片狼藉,他從來不知道溫寒煙的氣性竟然這樣大。
他心底不受控製地將她與另一個人比較一番,態度也有幾分微妙。
“師尊隻是覺得紀宛晴資質不錯,再加上結了因果,所以才收了她做弟子。”
季青林越想越覺得事實如此,愈發覺得溫寒煙自蘇醒起就大鬨落雲峰顯得格外莫名其妙。
可畢竟是當作親妹妹疼愛了那麼多年的師妹,他還是耐著性子哄,“但你依舊在他心中,是最重要的。”
“師兄,你不明白嗎?我從未想過與任何人爭個高下,隻為了旁人心中一席之地。”
溫寒煙頓了頓,冰涼的眼底染上幾分情緒。
她看著季青林,低聲道:“師兄,他食言了。”
自從溫寒煙成年以來,她像是一夕之間長大了,她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隱藏自己的傷口。
記不清有多少年,季青林再也沒有見到溫寒煙對他如此親近的模樣。
他一愣,心口不自覺滾燙。
“寒煙……”
但很快,季青林便意識到她在說什麼。
他心底還未完全熱起來,便像是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再次冷下去。
“當年那個約定……那不過是口頭的戲言,根本算不得什麼。”
季青林指尖蜷了蜷,靜默片刻,下意識反駁,“你難道真的當了真?”
這語氣,就好像誰當了真,誰就是天下頭一號蠢貨。
頓了頓,他又歎了口氣,不堪其擾般揉了揉額角。
“為什麼一定要那麼執著於一句五百年前的戲言,寒煙,你為什麼不換個角度想一想,就算師尊收了新弟子,那又怎麼樣?”
“我們之間什麼都不會改變,你依舊是我最寵愛的師妹,是師尊最看重的弟子。隻不過,從前我們隻有三個人,如今多了一個紀宛晴。”
“她性情活潑,天真爛漫,並不難相處。時間長了,你也會喜歡她的。”
“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麼不好?”
溫寒煙靜靜看著季青林訴說他想象中的未來,眼底的情緒逐漸褪去。
她無波無瀾地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