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劍宗主峰,四象峰。
朱雀台。
四象峰上靈力淳厚,四季如春,桃花綿延桃雨漫天,四季不敗。
朱雀台正中心,擺著一張椅子。
一道雪白纖細的身影倚坐在上麵。
少女五官清秀,尤其是一幅眉眼,眉如彎月,眼型狹長,眼尾微挑,秀麗中透著幾分渾然天成的嫵媚。
然而她此刻膚色卻極其慘白,嘴唇也沒有什麼血色,極其虛弱地靠在椅背上,低垂著頭。
在她身前,負手立著一道挺拔身影。
雲瀾劍尊掃一眼弟子恭敬呈上的玉鼎,鼎中是滿滿的桃花瓣,飽滿新鮮,幾瓣上甚至還掛著清澈晶瑩的晨露。
他眸光微頓,片刻才抬手,袖擺中射出一道靈風。
桃花瓣飄揚而起,在少女發頂飄然落下。
“雲瀾劍尊著實寵愛這位紀師妹,簡直比起當年的溫師姐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啊,當年溫師姐拜師大典時都是跪著的,但雲瀾劍尊如今竟然默許紀師妹坐在椅子上。”
“不寵才奇怪,紀師妹天資極高,沒有入雲瀾劍尊門下時,都在十年之內修到了天靈境——就連溫師姐當年也用了將近二十年呢。”
“而且,聽說紀師妹與季師兄結了塵緣,說不定日後會與季師兄結為道侶呢?”
“真是好命,著實令人羨慕……”
一名弟子身量不高,正奮力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向裡望,想看看這位傳奇的紀師妹究竟長什麼樣。
他好不容易找到空隙投去一眼,卻冷不丁發現垂著頭的少女撇了下嘴。
他一怔,再看過去時,少女虛弱地低著頭喘息,臉上是一片按捺不住的喜悅之情。
……莫非是他看錯了?
這時,高台上響起一道蘊著靈壓的聲音。
“紀宛晴,你是否願意成為雲瀾劍尊的入室弟子,從今日起謹遵師道,恭謹順從於他?”
少女依舊低著頭,似乎身體極度虛弱不適,半晌沒有回答。
雲瀾劍尊皺眉,揮袖散出一道靈力,將少女包裹在其中。
這時少女才緩慢抬起頭,漂亮的眉眼笑意盈盈:“願意呀,自然是願意的。”
“這是我夢寐以求的。”
上首那道聲音再次道:“雲瀾劍尊,你是否願意將紀宛晴納入座下,將畢生所學傾囊而授,絕不藏私?”
雲瀾劍尊目光落在桃樹上,沒有立即開口。
良久,他正欲應允,山下卻傳來騷動。
一名弟子飛快行了一禮,三兩步奔至宗主陸鴻雪身側,低聲同他耳語幾句。
陸鴻雪眼神微凜,點頭示意他下去。
隨後他才起身朝著雲瀾劍尊拱手道:“師叔,出了點變故。”
雲瀾劍尊修為高深,壓低的耳語在他耳中根本無處遁形。
“有人擅闖瀟湘劍宗。”他冷淡闔眸,“誰?”
弟子還未走遠,聞言身形微頓,主動轉過身來。
“是……有位妖女正在四象峰下大開殺戒,而且……冒充成了溫師姐的模樣。”
雲瀾劍尊赫然睜開眼。
*
四象峰下光影蒙昧,劍光浮動。
青石板鋪就而成的山道蜿蜒而上,白衣女子一人一劍,一步一步向上走。
在她身前,烏央烏央的外門弟子前赴後繼,一波一波朝她湧去。
白衣女子一次隻出一劍,一劍出手,必有一人喪失行動能力。
溫寒煙以流雲開道,任憑身側劍風呼嘯,腳步未曾有過半分滯澀,如入無人之境。
她來朱雀台有自己的目的,並不想見血傷人,所以出手間留有餘裕。
但饒是倒在她手下的弟子並無性命之憂,這種乾脆精準的出手依舊讓人忌憚。
漸漸的,前來截殺她的弟子動作開始凝滯,漸有退卻之意。
溫寒煙挽了個劍花,拾級而上。
她原本不想鬨出這麼大動靜、做得這麼絕,但實在是季青林不給她留退路。
最後一名弟子應聲倒地,溫寒煙垂眼打量流雲劍灰蒙蒙的劍身。
方才出劍時,她餘光依稀瞥見一抹緋紅光暈流淌而過。
但現在,流雲劍恢複如常,仿佛剛才不過是一場錯覺。
溫寒煙半信半疑地將流雲劍送入劍鞘。
不過,這五百年間新入門的弟子平日裡都不修煉嗎?
這一路比她想象中還順利。
【多謝。】溫寒煙隻當是係統的功勞。
係統學著她的語氣,文縐縐:【不足掛齒。】
溫寒煙忍不住一笑。
起初她察覺到識海這個聲音,滿心警惕戒備,更是在它說起師尊師兄種種不堪時疑信參半。
誰能想到,此刻真心站在她身邊的,竟也隻有它。
四象峰高聳入雲,登頂後豁然開朗,萬頃霞光穿過密林和枝葉,灑落在溫寒煙發絲肩頭。
她順著微風揚起臉,碎發貼在臉頰。
朱雀台上鴉雀無聲,靈壓浩瀚,無數道視線皆彙聚在她身上。
高台正中央一道雪色身影長身玉立,眸光清寒,不偏不倚直視著她。
溫寒煙掃一眼隱隱朝著她方向圍攏而來的弟子,隻一瞬便麵不改色挪開視線。
她自然抬步朝著朱雀台走去。
“我來晚了麼?”她輕輕一笑,“拜師大典結束了?”
隨著溫寒煙動作,凝集不發的靈壓依稀有暴動的趨勢。
雲瀾劍尊擰眉還未開口,上首陸鴻雪便率先起身:“道友,請留步。”
溫寒煙一哂。
雲瀾劍尊喜清幽,又對她修煉極為嚴厲,故而她入門以來便很少離開落雲峰,大多時候都在閉關修煉。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得雲瀾劍尊應允下山,便遇上了寂燼淵那場仙魔大戰。
就連在以身煉器之前,她都跟在雲瀾劍尊身側寸步不離,壓根沒見過多少人。
陸鴻雪接任瀟湘劍宗宗主之前是四象峰首席。
他的名字她聽說過,先前卻沒有真正打過照麵。
季青林的確了解她,著實好算計。
溫寒煙腳步沒停,徑自朝著雲瀾劍尊走去。
雲瀾劍尊唇角緊抿了下,臉上沒有流露出多餘的情緒,目光卻泛起漣漪,緊隨著她。
溫寒煙卻腳步一轉,繞過他身側,在椅子前稍俯身。
“你做什麼!”一道驚雷般的怒喝砸下。
溫寒煙卻紋絲不動,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她輕聲問:“紀師妹?”
椅子上的白衣少女臉色慘白,身形單薄,怯生生抬眼望著她,眉眼中浮現著辨不清的複雜情緒。
“溫、溫師姐……?”
溫寒煙輕點了下頭。
她這段路上一直很好奇。
季青林在她昏睡時便口口聲聲說“像”,在她蘇醒後一番辯解時又說“像”。
到底有多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