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罩頂,陰沉的天幕壓低,幾乎與望不見邊際的密林相接,綿延成一片墨綠色的深海。
分明是白天,此處卻蘊著濃鬱的魔氣,遮掩天日,黯淡得仿佛深夜。
“我們……真的要進去?”
一名身穿水藍色道袍,頭戴烏木簪,腰懸玉牌的青年盯著眼前騰騰黑霧,語氣有些遲疑。
“這可是寂燼淵,是那個魔頭封印所在的地方。靈寶何處沒有,我們何必非要來這裡?”
他話聲剛落,便聽見一聲嗤笑。
“正因此處封印著裴燼,其他人才不敢靠近——五百年了,這裡的靈寶幾乎沒被旁人動過,這是多大的機緣。”
“再說了,裴燼被鎮壓在封印中一千年,要出來早就出來了。那些靈寶他看得見用不著,這般暴殄天物,倒不如留給我們。”
另一名水藍色道袍的男人瞥他一眼,“不敢進去就在這裡等著。”
起初說話的青年抿了抿唇。
“如此甚好。”
無論再怎麼說,他還是不太想踏入那種地方。
那可是距離魔頭最近的地方。
另外幾人又對視幾眼,眸底皆是嘲弄譏諷。
慫貨。
他們沒再看他,先後從芥子中祭出秘寶,一時間空氣中虹光陣陣,雖驅不散經年的濃霧,卻足夠映亮方寸大小的空間。
幾人頭也不回的離開,光芒逐漸遠去,四周再次變得黑沉一片。
水藍色道袍青年在原地忐忑地等了一會,左等右等卻怎麼都不見人回來。
周遭一片死寂,就連風聲都沒有。
他脊背出了一層冷汗,不知過了多久,前方仍然僅餘一片陰冷濃霧,未見人出來。
他顫抖著捏緊腰間玉牌。
“師兄?”
無人回應。
又是一陣風過,黑霧湧動,光線更黯淡了幾分。
藍衣青年愕然抬眸,騰挪黑霧儘頭,地上躺著幾道歪七豎八的屍體。
所有人皆是一身染血的水藍色道袍,死狀淒慘,雙目圓睜,死不瞑目,發間烏木簪斷碎,被一隻玄色靴麵滿不在乎踩在腳下。
幾枚象征著隱意宮弟子身份的玉牌叮叮當當碰撞,被一隻手放在掌心,漫不經心揉捏把玩。
下一瞬,指尖微頓。
隻聽“喀嚓”清脆聲,數枚以隱意宮丹爐錘煉九九八十一天而成的玉牌,應聲而碎。
僅剩的隱意宮弟子心頭一震,脊背上攀爬起一陣徹骨的寒意。
他顫抖著緩緩抬起眼。
濃霧掩映間,隱約有一道身影立在不遠處,黑發玄衣,幾乎同夜色融為一體。
似是察覺到他視線,那身影扔下被捏碎的玉牌抬起眼,聲音染上幾分興致。
“咦,還有一個?”
隱意宮弟子眸底掠過驚懼,渾身肌肉瞬間緊繃。
“你是……”
他幾乎發不出聲音,本能地求饒,“彆、彆殺我——”
還沒等他轉身逃走,他身體便驟然一僵,臉上的驚懼驀地凝固。
下一瞬,那張清秀的臉上,情緒緩緩變了。
分明是同樣的五官,眉眼間卻流露出幾分慵懶邪氣。
裴燼垂眸屈指彈一下腰間玉牌,將識海中驚恐逃竄的神魂毫不留情地碾碎,如狂風過境般將他識海靈台中的一切掃蕩一番,慢悠悠挑了下眉梢。
隱意宮?
到他地盤上來撒野,還真是那群自視甚高的蠢貨乾得出來的事。
[你執意跑出來又是要做什麼?你不能太過分!]
光團這時候才遠遠地追上來,氣喘籲籲。
這裡好大,好黑,它迷了路,飛得它快要散架了。
[這裡畢竟還是小說世界,脫離原著太多的話,你是會被天道懲戒的!到時候我也幫不了你。]
綠江虐文係統上氣不接下氣。
[按照劇情,你還有一百年才能破除封印——那個時候,正好白月光被師尊師兄未婚夫屢屢厭棄,心灰意冷,也是你出馬安慰她的最好時機!]
裴燼沒搭理它。
他將這身體的記憶讀取一遍,發現這看起來慫得要命的廢物,竟然給了他一點驚喜,是個悟道境修士。
總算掠奪到一具無傷無痛、勉強夠用的肉.體。
裴燼屈膝單腿踩在巨石上:“溫寒煙去無相秘境,不是你要我抓住機會的?”
綠江虐文呆呆道:[是啊。]
“我是不是‘邀請’她來了寂燼淵?”他特意在“邀請”兩個字上加重音。
[是的。]
“那寂燼淵裡,有她要的滄海目麼?”
[……沒有啊。]綠江虐文係統這才反應過來,怒氣衝衝,[白月光那麼信任你,你竟然騙她!]
“我可沒騙她。”裴燼微微一笑,“不然,你以為我是出來做什麼的?”
綠江虐文係統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
它態度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星星眼:[你是特意出來替白月光找滄海目的?]
“你這腦子勉強還能湊合用。”裴燼撩開衣擺,從巨石上一躍而下。
若想引她來,他必須拿出足夠吸引她的東西。
一千年過去了,寂燼淵一點都沒變。
裴燼垂眸望著地麵上斑駁的血跡。
這些血色早已黯淡發烏,卻因被他魔氣侵蝕,同他一起被困了千年,眼下仍呈現著一種既腐朽,又新鮮的濡濕感。
就像是已經腐爛發臭的屍體。
他盯著那痕跡看了片刻,心口處仿佛再次泛起一陣細密的刺痛。
好像又有溫熱的血,順著永遠愈合不了的傷口源源不斷地流下來。
須臾,裴燼挪開視線。
他懶散甩了下玉牌,抬步向前走。
溫寒煙——
他竟還要為她出手奪寶。
裴燼輕哂。
荒謬。
*
與此同時
溫寒煙盯著地上散修死狀淒慘的屍體,眸光微冷。
若她的猜測是真。
這名散修與先前幫她逃離瀟湘劍宗的外門弟子,恐怕是同一個人操縱。
那個人至少在她還在瀟湘劍宗時便盯上了她。
或許在她醒來後,亦或者是在她醒來之前。
前者說明那人消息靈通,後者說明那人城府深沉。
總之絕非善茬。
但……
目的是什麼?
溫寒煙皺眉看一眼空青。
空青與她對視,表情也不太好看,顯然也想到了先前橫死曆州那名外門弟子。
他主動傾身探入一絲靈力,片刻後抬起頭,凝重點頭:“同先前一模一樣。”
溫寒煙沒說話,也跟著俯身。
如今吸收了半枚滄海目,丹田傷勢恢複了三成,經脈修複了五成,淺淺靈力開始在她體內流淌。
這種感覺熟悉又陌生,溫寒煙試探著凝成一縷靈力,探入地上人眉心。
下一瞬,她便察覺到對方體內一團糟的狀況。
空青說話實在委婉了,這人身體裡就像是進過土匪,被橫衝直撞掠奪一番,直至榨乾最後一點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