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進來的雨絲落在她肩頭,不一會兒就打濕了肩膀。
“回去就能吃飯了,不要哭。”她強撐了一點麵子,嗬斥著。
小女孩低下頭不說話。
江芸芸看著她們的打扮,猶豫了一會,從食盒中拿出一個饅頭遞過去。
小婦人目光下意識落在那饅頭上。
雪白的饅頭飽滿圓潤,哪怕被白.麵包裹著,也能聞到一絲絲肉味。
小女孩想要伸手,卻被她娘一把拉了回來,忍不住哭了起來:“餓……”
“我,不能拿小童的東西。”她咽了咽口水,但還是擺手拒絕了。
江芸芸雖心疼饅頭,但也見不得小孩哭得這麼慘,直接塞到小孩手裡:“彆餓壞肚子了。”
小女孩捧著饅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娘。
小婦人咬牙,把手中的蘑菇遞了過去:“今日早上新摘得楊樹蕈,小童拿去,就當抵了這個饅頭。”
籃子裡的蘑菇拾掇得整齊乾淨,之前下這麼大的雨,她們也先摟著蘑菇,想來是她們賺錢的物件。
江芸芸擺手:“等雨停了你們就趕緊拿去賣了吧。”
“這個本是賣給醉揚州的,奈何掌櫃壓價,這一籃子的楊樹蕈隻肯出價三百文,說是今年摘菇的人太多了,他們不需要這麼多。”小婦人一臉愁容,說急了還帶出一口吳語,“問了幾家價格一個比一個低。”
江芸芸本就是江浙人,也能聽個七七八八,不解說道:“今年是有什麼特殊的情況嗎?為什麼采蘑菇的人變多了。”
“前年水旱輪著來,朝廷減免了秋糧,我們吃吃野草也就過去了,沒想到去年收成還是不好,去年吃空了草,今年長的不茂盛了,可到底不是荒年,山上水裡都還有吃食,我們可以走得更遠一點。”
“本想著靠今年能過上好日子,誰知前腳種下,老天爺卻一直下雨,今年怕是又要完了。”小婦人垂淚。
“下雨天蘑菇長得多,為了能多賺點錢,三四歲的孩童都要上山采蘑菇了。”
江芸芸聽得認真,可心中卻有些迷茫,不知如何安慰。
她前二十幾年的日子衣食不愁,便是課外實踐也不曾下過地,站在田邊捧著大人摘下來的小麥穗,聽著他們說著節約糧食的話,回去再寫一篇日誌,這就是她所了解的農民。
她自然也讀過書,知道古時候的百姓過得很辛苦,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更是牙牙學語的小童都會背的古詩,可那是怎麼樣的日子,她還是不得而知。
直到現在,她聽到小婦人麻木痛苦的聲音,看到她被風雨打濕的愁苦麵容,她才知道,即使朝廷減免了糧,他們日夜種地,連著四五歲的小孩都要上山采蘑菇,這樣不分晝夜的日子並沒有讓她們過上好日子。
“那,那怎麼辦?”她呐呐問道。
小婦人摸著小女孩細軟單薄的頭發,也跟著沉默了:“我也不知道。”
對話戛然而止,江芸芸尷尬地低著頭。
狂風破碎,暴雨如注,平地好似要滿起江河一般,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費撿起高高的水花,雨水順著屋簷直直往下落好似一串水珠。
“娘吃。”小女孩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然後遞到娘嘴邊,開心說道,“好香。”
“娘不吃,你快吃吧。”小婦人笑說著。
“娘早上也沒吃。”小女孩堅持把包子遞了過去。
小婦人尷尬地睨了江芸芸一眼,見她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這才鬆了一口氣,咬了一小口,然後推了回去:“快吃吧,都冷了。”
“你是哪裡人?”江芸芸抬眸問道。
“我是從芒稻村來的。”小婦人說。
“很遠的地方嗎?”江芸芸迷茫問道。
“走路要走三個時辰,但我早上坐了村頭大爺家的騾車來,一個時辰就進城了,隻是這雨要是還這麼下,我和囡囡今日要找個橋洞睡一覺了。”小婦人惶恐憂心。
江芸芸沉默著,又掏出一個饅頭遞了過去。
小婦人驚呆在原地。
“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來了,再等下去怕是要關城門了。”她把饅頭塞到小婦人手中,“你也吃吧。”
小婦人抱緊手中的小女孩,艱澀說道:“可我沒東西和小童換了。”
江芸芸迷茫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讀懂她眼底的惶恐,便嚇得連連擺手,比她還慌張:“我,我不是壞人。”
兩人四目相對,麵麵相覷。
正巧黎家的仆人拿著傘和蓑衣走了過來。
“江公子幸好還在。”小仆愧疚說道,“是我們考慮不周,忘記給您傘了。”
江芸芸得救一般鬆了一口氣,接過傘和蓑衣,隨後轉身遞給小婦人。
“你要不撐傘去找你村子裡的人,看能不能一起回去。”
小婦人感激涕零地又謝又拜。
小仆見人走遠了才為難說道:“府中蓑衣今日隻剩下這一件了,若是您不介意,我再拿把傘給你,隻是現在雨大,若是隻撐傘,怕是要淋濕了。”
“不礙事。”江芸芸看了眼越發黑沉的天色。
江芸芸接過傘準備出門時,一輛馬車自巷子口駛進,最後停在她麵前。
“上車吧,我送你歸家。”
馬車內,一個蒼老的聲音被疾風驟雨裹挾著,斷斷續續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