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淳來了,江家也跟著熱鬨起來。
江蘊被放出來待客,閉門讀書的江蒼也冒著大雨出門,後院的曹蓁送來一兩千金的明前龍井。
大雨磅礴,雨霧彌漫,正堂被點起的六盞仙鶴長頸景泰藍蓮花油燈照亮,屋內明暗晃動,人影幽深。
江芸芸跪在地上,影子被拉得極長。
黎淳坐在上首,手邊是一盞青花瓷茶盞,嫋嫋茶氣正向上緩緩飄著,他坐著不動時,瞧著不好親近。
江如琅陪坐一側,江蒼和江蘊在左側站著,熱切地看著黎淳。
“都是我這逆子不懂事,給您造成困擾,勞您今日親自來。”江如琅先一步給人定罪,“我定會教訓他的。”
“您千萬不要生氣。”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黎淳的臉色,話鋒一轉,“若是您真的要收徒,我這兩個兒子也是極好的,您不若考教一番。”
江蒼隱晦打量著黎淳。
黎淳並未順他意去考教江蒼和江蘊,反而沉聲問道:“不知江老爺說的困擾是何困擾?”
屋簷下的祛鳥鈴鈴鐺作響,江如琅眼皮子也跟著跳了跳。
江蘊先一步開口:“他騙我們說您收了他當徒弟,然後整日賴在你家不走,這樣的人品,如何能讀書,就該打死。”
江蒼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大聲嗬斥道:“這是你二哥,胡說什麼?你雖年紀小,但也該懂事了。”
江如琅瞪了一眼不知輕重的江蘊,更加和氣為人解釋著:“我這幺兒品行不錯,隻是太過嬌慣,嫉惡如仇,一時間失了尊卑,也太不懂事了,隻是江芸如此行事,敗壞我江家名聲,我確實不會輕饒。”
黎淳抬眸看著跪著的人,沉聲問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
他不笑時,本就嚴苛,如今眉眼低垂,更是淩冽。
江芸芸嘴角微微抿起,好一會兒才說道:“我確實說您要收我為徒。”
黎淳歎氣,一臉失望。
江如琅立刻大怒:“你這蠢貨,還不給黎公道歉。”
江蒼懸掛了幾日的心,終於鬆了一口氣。
江蘊則是得意地看著江芸。
江芸芸並不理會江如琅的發難,隻是抬眸去看黎淳,艱澀說道:“我是真的是有難處的。”
她在自述裡便說過她是有難處的,她若沒臉沒皮一點自然可以全盤托出,講江家的無恥,講江芸的苦難,她本就是弱勢,這般行為雖自撕傷疤,但也無可厚非,詩書治家的黎家定會悲憫。
可她不想用這樣的麵目去示人,更不想因此博取黎淳的同情,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她說完這句並未開口,隻是安靜地看著黎淳,漆黑眼珠微光閃動。
江如琅卻以為他要告狀,頓時大怒,拿起茶盞砸向她。
上好的瓷盞重重砸在她身上,滾燙的茶水瞬間浸濕了她的衣服,茶盞摔在地上碎片,飛濺起無數碎片,偏有一道無情地割傷江芸芸的手背,露出鮮紅的傷口。
狂風亂舞,樹木發出切切聲響,江芸芸依舊不為所動,悲切地看著黎淳。
拜師是她唯一的機會,今日讓黎淳為她說話,則是她最後一次機會。
黎淳眉心一皺,下意識站了起來,往前走了一步:“你為何不躲!”
江蒼心中驀地一跳。
“何必為這樣的人生氣,黎公不若留下吃頓飯。”江蒼小心翼翼開口,“我讓他去祠堂跪著。”
黎淳看著倔強的江芸芸,緩緩吐出一口氣,神色淡淡:“我確實並未收他為徒。”
江如琅心中有一瞬間的失望,但很快又被憤怒掩蓋:“此子品行不端之人,當真該打死。”
江蘊臉上笑意加深:“騙子。”
江芸芸失落低下頭。
隻有江蒼撥動琉璃珠的手指下意識變快。
黎淳並不理會江家人各異的神色,抬眸看向風雨交加的夜色,繼續說道:“但我有收他為徒的打算。”
江蒼臉色蒼白。
江蘊笑意僵硬。
隻有江如琅像是沒反應過來:“他未讀過書,不配當您的徒弟……”
他聲音好似被掐住脖子的鴨子,一瞬間變得尖銳:“你,你打算收他為徒!”
“他為何十歲還不曾啟蒙。”黎淳不悅質問著。
江如琅呆滯的看著他,半晌沒有開口。
“是二弟不愛讀書。”江蒼解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