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
突然失去了一人的力道,蘭苕差點也被帶入水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穩,將那人從水裡拽出了半隻胳膊。
阮青黛被蘭苕喚回神,眼裡恢複了清明,想著救人要緊,她連忙又拉住了那墜落水中的手掌。
片刻後,主仆二人才將落水者拖上了岸,扶到桃樹下靠著。
直到此刻,阮青黛才徹底看清他的麵容。
一張毫無血色的蒼白麵頰,眉目卻深邃而清雋,如水墨青山般,輪廓柔和,靜肅寡淡。
若換個境地,應當也是個氣質卓然的謙謙君子。可偏偏此刻,卻狼狽落拓得很。不僅渾身濕透打著寒顫,額前淩亂的發絲也濕淋淋地滴著水,沿著他眉心緊蹙的那道細縫滑落。
阮青黛愣了一會兒,才將目光從那張清冷俊郎的臉上移開。
見此人身上穿著件毫無紋飾的素白長衫,發間也隻束著一根廉價的木簪,她便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定是個由名儒舉薦,依靠才學入齋的平民子弟,與世家貴族八竿子也打不著,更不可能與皇室有任何牽連。
阮青黛鬆了口氣,方才生出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頓時消失了個乾淨。
“蘭苕,快替這位公子叫個大夫來。”
蘭苕應了一聲,匆匆跑開。
阮青黛又垂眸望向那人,試探地喚了一聲,“公子?”
可那人卻仍緊閉著眼,神色痛苦。
阮青黛擔憂地掃視了一圈四周,這才發現不遠處倒著一個古樸陳舊的書箱,旁邊還散落著一疊書冊。
她連忙走過去,拾起其中一本,隨手翻開,便見扉頁下方寫著三個遒勁有力、彆有風骨的小字——晏聞昭。
“……晏公子?”
阮青黛折返回來,繼續喚道,“晏聞昭?晏聞昭!”
這一次,晏聞昭總算有了反應。他眉心微展,眼睫抖了抖,艱難地睜開眼。
眼前的濕氣緩緩散儘,他便看見了一個戴著帷紗的女子。
女子嫋嫋婷婷地站在樹下,穿著一身淺青色的纏枝紋湘裙,裙裾和袖口已被池水浸濕,麵容卻隱在朦朧的白紗後。
下一刻,不知何處乍然起了一陣風,女子腰間係垂的環佩發出玎玲聲響,麵前那層帷紗也被翩然掀開。
一張精致溫婉的麵容撞入晏聞昭漆黑的眼底,激起層層波瀾。
阮青黛並未察覺出什麼,隻是伸手牽住帷紗一角,關切道,“晏公子,你現下感覺如何?我已吩咐婢女去叫大夫,你在此處稍候……”
晏聞昭動了動唇,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半晌,他抬手扶著樹乾,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見他站都站不穩,阮青黛本想伸手攙扶,可到底記著男女有彆,一時又頓住了動作。
就在她猶豫之時,晏聞昭已強撐著站穩,隨後竟是雙手疊在身前,拱手躬身,深深地向她行了一個謝禮,背後的鞭傷一覽無餘。
“……”
阮青黛怔住。
入目便是那道刺眼猙獰的血痕,洇在單薄濕透的白衣上,可儘管如此,那瘦削的脊背卻仍挺得筆直,好似寧折不彎的修竹。
“晏公子不必多禮……”
阮青黛話音未落,眼前的人便身形一晃,整個人如頹山般倒了下去。
***
夜色淒淒,又逢驟雨春雷。
恰好第二日是休沐,上京城的皇親貴胄都離了學齋,回自己府上過夜。於是上舍生的那一排學宿,幾乎全都滅了燈,唯有最角落最破陋的那間還亮著燭火。
背著藥箱的大夫推門而出,在廊簷下與齋長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