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就這麼點膽子,是怎麼敢背叛他的?
蕭渡玄垂下手,向侍從吩咐道:“回明光殿,順道讓江院正過來。”
沈希方才的確沒有聽清,但他的後句話她是聽見了的,她的身子緊繃著,剛剛擦淨的脖頸又泛起了冷汗,霎時就從迷亂的狀態裡掙脫。
明光殿是天子寢宮,他瘋了嗎?為什麼要帶她回那裡?
她聲音裡帶著顫意:“陛下!”
“臣女、臣女真的知道錯了……”沈希語無倫次地說道,“我不是有意不退婚的,隻是時間太緊,阿弟又剛巧歸家,方才、方才耽誤了的……”
她太急了,也太害怕了。
沈希急切地保證著:“我一定會和世子退婚的,求您彆這樣……”
從引誘蕭渡玄的那夜起,她就再也沒有顧忌過道德的重量,但此刻聖人耳提麵命的倫理像是傾倒的大山,在瞬時全都壓了下來。
幼時母親教導過的道理,更是一句比一句清晰。
蕭渡玄似笑非笑地投來目光,眼裡帶著涼薄的諷意:“沈姑娘遊走花叢,將男人玩弄掌心,莫非也將朕當做此類人了?”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說道:“沒聽見嗎?朕方才說的是你發熱了。”
沈希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她的唇微張著,心底生出的是劫後餘生般的慶幸與後怕。
蕭渡玄沒有那個念頭。
他隻是單純地看不上她的做派,不能容忍她這樣的人嫁入宗室。
“對不起,陛下。”沈希低著頭,細聲地說道,“臣女方才說錯話了……”
她是很善言辭的人,今天晚上卻不知說了多少的錯話。
好在蕭渡玄看她一眼後也沒再多言,他從侍衛的手裡接過一份密信,當即便拆開看了起來。
昏昏沉沉的熱意漸漸湧了上來,沈希撐著頭向後倚靠,方才還不明顯,到達明光殿時,額側的穴位已經突突地疼。
她是真的發熱了。
江院正來得及時,立刻給沈希把脈備藥。
從前在東宮他便最受蕭渡玄的信重,如今更是直接坐到了院正之位,蕭渡玄方才若是說江太醫,她其實也是能反應過來的。
兩年的光陰,足以改變太多。
“春寒料峭,最好還是多穿些,”江院正溫聲說道,“夜間也要注意安眠,哪怕是有煩亂事也沒必要早早起身,多養片刻的神也是好的。”
但他的話語依然如過去那般和藹。
沈希含住藥丸,她強忍著苦澀之意連連點頭,但在銀針紮向穴位的時候到底還是闔上了眼。
尖銳的刺痛來得快,去得也快。
殘存的痛意來源自心中的悸痛,讓沈希止不住地顫抖。
須臾有一雙微涼的手按著她的腕骨,幫她擦去了那點點細微的血痕,徹底移開她的注意力。
沈希以為是宮女,闔著眼眸輕輕地吸著氣。
再次睜眼時,她才發覺竟是蕭渡玄。
他輕聲問道:“沒睡好嗎?”
內殿裡輕悄悄的,蕭渡玄的聲音幾乎響在沈希的耳邊,她也是這時才發覺眾人都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就像在東宮時一樣。
沈希鼻頭一酸,低聲說道:“沒睡好,一直都睡得不太好。”
蕭渡玄頓了片刻,慢聲說道:“既是一直睡不好,為什麼不令禦醫看看?”
他的語調永遠都是輕柔的,帶著長輩般的寬容,能讓人瞬間放下所有的戒備。
在靜謐的夜裡,更顯溫和,令人心旌搖晃,令人生出衝動。
“因為我害怕您知曉……”沈希啞聲說道,“我害怕您想起我曾經做的卑劣事……”
這樣一句衝動直接的話說出來後,壓在她心裡的那塊巨石忽然輕了許多。
蕭渡玄看向她,說道:“不必怕我的。”
他的話音太溫和了,一種天真的幻想被轟轟烈烈地勾了出來。
沈希倏然從軟榻上坐起,她仰起臉龐,緊緊地握住蕭渡玄的手。
“我再也不會那樣了,陛下。”她帶著鼻音說道,“往後我一定會好好地做世子妃,絕對不會再做那種事,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們已經訂親太久了,現今平王也不在京中。”沈希紅著眼睛說道,“我真的、真的沒法退婚了,陛下。”
這樣的話太混亂了,絲毫不像她會說出來的。
但被那樣溫和的眼神望過來時,理智的弦總會在那麼一個瞬間被趁虛而入的情緒斬斷。
沈希哀哀地抬起眼眸,看向那神情晦暗不明的男人。
“不可能。”他輕聲說道,“退不了,朕給你下旨。”
她心間的熱意頃刻間消退,僅餘下深淵似的冰冷。
沈希牙關顫抖,已經愈合經久的指腹再度被她自己掐出了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