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都搖頭輕笑。
到底是小孩兒,才會把以德報怨救人性命說得不值一提。
對於在這個世道上掙紮求生的人來講,自己能活下去已是一種萬幸,又怎會對一個瀕死之人伸出援手?
是小姑娘赤誠善良,才會在自己都缺醫少藥的情況下救她。
小姑娘不把救他的事情放在心上,他不可這樣。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
他需把性命還給小姑娘,才能報答小姑娘的救命之恩。
石都笑了笑,“女郎放心,待我腿上傷勢好轉,我必會帶著您與蘭姑娘從陳州離開。”
“那就拜托你啦。”
相蘊和梨渦淺淺。
說話間石都又削一支弩箭,相蘊和有些好奇,忍不住拿在手裡看。
瞧著瞧著,便發現自己弩箭的問題所在,她是按照盛軍用的四棱箭或者六棱箭去削的,這種弩/箭一旦射中目標便很難拔出,哪怕僥幸拔出來了,也會帶出大片皮肉來,讓中箭者不死也脫一層皮。
這種弩/箭削起來費時費力更廢手,所以那麼多的木材,她才削出一兩支。
可石都就不一樣了,他完全不按照盛軍用的棱箭削,樣式更古樸,也更鋒利,至於箭頭上的棱角什麼的,他卻一點沒有削,他篤信自己能一箭爆頭,所以沒必要多此一舉,在箭頭上再削出棱角來。
“......”
不是,你若與我說你要的是這種箭,我也不至於削廢那麼多的木材啊?
相蘊和哭笑不得,“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你要的是這種?”
“女郎肯親自動手,已是十分不易,我怎能再讓女郎來回修正?”
石都笑道。
懂了,這人有點死心眼,她救了他,所以她做什麼都是對的。
如果做錯了,不好意思,那也是對的,至於錯了之後會帶來什麼後果,問題不大,他會補救。
怪不得後期的梁王如同降智一樣打敗仗,感情是這位虎將壓根不曾進言過,隻會遵從王命,為他的王戰至最後一滴血。
相蘊和心情格外複雜。
——她可不想做梁王。
“石都,如果以後我弄錯了東西,你要記得提醒我。”
相蘊和認真向石都道,“我辛苦不說,身邊的人也要跟著我遭罪。”
石都動作微頓。
哦,原來還可以提醒上峰做錯了事?軍營裡也沒說可以提醒啊。
至於後來的主子楊成周,那更是一個說一不二的性子,他若多說兩句話,楊成周能把自己氣炸。
石都抬眉。
午後陽光如洗,一向愛笑的小姑娘難得嚴肅起來,黑湛湛的眼睛裡滿是認真,似乎真的要他日後指出自己的不足。
石都眼皮跳了跳。
那雙眼睛太耀眼,他不敢與之對視,便又底下頭,繼續削自己的弩箭。
“我記下了。”
石都道,“我以後會提醒女郎的。”
假的,他才不會提醒。
女郎這麼善良的人,當做天上自由翱翔的鳥兒,想做什麼便去做什麼,至於會不會做錯,做錯事之後會有什麼後果,則是他需要思考的問題的。
——作為屬下最珍貴的品質,便是為自己有可能惹是生非的上峰收拾爛攤子。
相蘊和覺得男人根本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這件事不著急,來日方長,她能一點一點把他慢慢掰過來。
石都削弩/箭,蘭月又重新製作弓/弩,兩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相蘊和便去看被她改善後的陷阱。
自從山上有了山賊,山上的獵物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不見,她的陷阱布置了好幾日,又改善了好幾次,依舊沒有獵物送上門。
但壞消息到來的時候往往伴隨著好消息——因她做事隱秘,在清理了自己與石都的痕跡,所以盤踞山頭的山賊們至今不曾發現他們的存在。
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山賊不是吃素的,比盛軍更不講道理,如果被山賊發現了她們,等待她們的隻有死路一條。
楊成周顧忌她阿父,不會輕易取她性命,可山賊卻不會顧忌,那是一幫活過今天不知明天的人,彆說殺人越貨了,就連缺了糧食便把人殺了分吃這種事情也做得來。
這樣的山賊若被楊成周的死連累,被怒極攻心的嚴信親率大軍剿滅,也算是嚴信作為一方郡守的為數不多的善舉了。
相蘊和毫無把未來楊成周的死嫁禍給山賊的愧疚不安。
且恰恰相反,她現在為嫁禍山賊殷勤準備著,隻待楊成周的兵馬經過密林,便送這個紈絝子弟歸西。
陷阱裡沒獵物,相蘊和隻好提著匕首去周圍摘了些野果,野果下的傷藥漲勢喜人,她順手又挖了些傷藥。
一邊挖,一邊感慨石都著實是個人才,不僅對這裡的地形了如指掌,還能在傷成那樣的情況下精準找到這裡來,山洞的不遠處便是野果,而野果下麵長著傷藥,這種得天獨厚的情況下,怪不得前世哪怕沒有她的幫助,險些被楊成周折磨死的將軍也能活下來。
摘完野果挖完草藥,相蘊和抱著東西往山洞方向走。
剛走沒兩步,便聽到一聲雞鳴,她心中一喜,立刻拔了匕首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老天保佑,她今日一定要吃雞!
——素了這麼多天,她可太饞肉了。
相蘊和回頭一瞧,原本被她修繕好幾次的陷阱此時多了個五彩斑斕的東西在上麵——是野雞!
相蘊和大喜。
她舍不得吃的點心果然沒有白費,這麼肥的一隻野雞,夠他們三個人美美吃一頓了!
蘭姨與石都傷得那麼重,不能整日裡吃開水泡麵餅子,這樣不利於他們傷口的恢複。
吃雞好啊,滋補又有營養。
若能日日都能吃上雞肉再喝些雞湯,他們不易愈合的傷口便能很快好起來。
這樣一來,射殺楊成周的事情便更加有把握。
楊成周一死,他們便可趁亂逃出陳州,直奔梁州尋找她阿父!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相蘊和快步跑過去。
野雞偷吃她放在陷阱上的小點心,這才被她紮在地上的鋒利樹枝紮傷,整個身體陷在陷阱上,撲騰著翅膀叫著,像極了上一世孤魂野鬼們與她講過的北地的傻麅子。
還彆說,真的有點像。
她聽野鬼說過,北地的傻麅子也是這樣一頭栽在陷阱上,伸手一抓,便能將它揪起來當晚餐。
恩,她太喜歡這種晚餐了。
相蘊和抓著野雞的兩隻翅膀,將野雞抓起來,興衝衝往洞口走。
若不是要提防山裡的劫匪不能大喊大叫,她現在便想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蘭姨。
前幾日雖做了肉湯,可畢竟不是正兒八經的肉,是實在沒辦法了,才勉強敢吃的。
可饒是如此,蘭姨也舍不得喝,她端給蘭姨的肉湯大部分被蘭姨逼著她喝完,進了她的肚子裡。
如今不一樣了,這隻野雞拎在手裡沉甸甸的,頗有分量,拔了毛做成肉湯,肉也不會少到哪去,定能讓他們三人美美地吃上一頓。
相蘊和提著野雞蹦蹦跳跳回到山洞,獻寶似的拿給蘭月看。
“蘭姨,快看快看!”
相蘊和道,“這隻雞好大,咱們晚上有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