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蘇軾一聲尖叫,蘇洵與程氏終於回過神來。
早有準備的蘇轍已死死拽住蘇軾的衣襟,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將自己丟了出去。
好在蘇軾雖神色大變,卻死死拖著蘇轍的小肥屁股,哭的聲音都變了:“娘,不好了,八郎尿了!”
程氏這才一把將蘇轍抱在懷裡,揚聲喊了乳娘過來,更是轉過頭與蘇洵道:“……七娘沒了,程家沒來人就沒來人吧,這些事我都已經看穿了。”
“這些年老爺不僅沒有對不起我,反倒對我極好,又何來委屈一說?”
“當初我嫁給老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兩家長輩親自定下的婚事,如今更是有了幾個孩子。”
“日子過的好不好,委不委屈,旁人都不知道,唯有我自己心裡最清楚!”
蘇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蘇家與程家皆是眉州三大家之一,程氏故去的父親程文應曾官至大理寺丞,如今程家更是眉州首富。
若論底蘊,蘇家遠在程家之上。
蘇家先祖蘇味道曾官拜宰相,後被貶為眉州刺史,這才在眉州安家落戶。
可隨著蘇州祖輩仗義疏財,解困鄰裡,蘇家逐漸走起下坡路,到了蘇轍祖父蘇序這一輩,家中田產,鋪麵已是所剩無幾,徒留一個空名聲。
所以當初兩家長輩為蘇洵與程氏定下親事,程氏之兄程浚就是一千一萬個不同意,更是放出話來,若是程氏與蘇洵結親,那此後再沒他這個兄長。
其實也怨不得程浚如此。
程浚比程氏大上十來歲,從小就極疼這個妹子。
他和許多人一樣,覺得蘇洵是不折不扣的浪蕩子,也就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
至於眉州百姓提起蘇家來人人稱讚又如何?
好名聲難道能當飯吃?
所以等著程氏嫁給蘇洵後,程浚果然沒再與蘇家來往。
一年前,程文應去世,即便他臨死前拽著程浚的手囑托程浚好好照顧程氏,卻也沒得到程浚一句準話。
如今蘇七娘這個外甥女過世,程浚沒登門也就罷了,程家更是一個人都沒來。
因為這事兒,程氏還當著常嬤嬤的麵掉偷偷掉過兩次眼淚。
每日吃吃睡睡的蘇轍也知曉了此事。
說起來蘇洵與程氏這門親事當初不被許多人看好,程浚隻是其中一個,甚至連蘇洵兩位兄長,蘇洵姐夫一家都大跌眼鏡。
可繈褓中的蘇轍卻覺得這門親事倒是不錯。
縱然蘇洵五年前才開始發奮讀書,在此之前整日遊山玩水,但他從蘇洵的言行中也能看出蘇洵對程氏很好,身邊無姨娘侍妾,隻是蘇洵從小被保護的太好,有些小孩子心性。
但程氏卻是利落周全,麵麵俱到的性子。
兩個性情迥異的人結為夫妻,生活中倒也也能增添不少樂趣。
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話說回來,程氏帶著蘇轍兄弟兩人回去後是好一通忙活,忙著給蘇轍換衣裳清洗,忙著給蘇軾洗手,最後更是將小蘇轍放到乳娘懷中,板著臉對蘇軾道:“六郎,你過來!”
蘇軾雖隻有三歲,卻已知事,見程氏動怒,猶猶豫豫不敢上前。
看到這一幕,蘇轍一張小臉上笑開了花。
“六郎。”程氏再次揚聲,手中已接過常嬤嬤遞過來的戒尺:“你過來!”
蘇軾終於忍不住,再次“哇”地一聲哭出聲來:“娘親。”
“我錯了!”
“我不該偷偷抱弟弟的,我是因為喜歡弟弟才想要抱他的,每次我想去抱抱他,親親他,你們都不讓。”
說著,他一步三頓上前,猶猶豫豫將手伸了出來:“娘親,您打吧!”
這下蘇轍有些笑不出來。
暫且不論蘇軾這個兄長當的稱不稱職,卻是極喜歡他的。
有許多次他一睜開眼就看到了蘇軾那張胖乎乎的小臉,每每蘇軾看到自己醒來總是高興不已,也曾有好幾次纏著乳娘說要抱他。
乳娘卻不敢冒險,每次都拒絕了蘇軾。
想到這裡,蘇轍看著落淚不止的的蘇軾,嘴裡又咿咿呀呀叫了起來。
程氏自也知曉蘇軾的心思,卻還是拿著戒尺不輕不重打了他的手心三下,這才正色道:“六郎,娘親知道你喜歡弟弟。”
“可人生在世上,要坦坦蕩蕩,偷偷摸摸算什麼君子?你既想要抱八郎,與娘親直說便是。”
“縱然娘親知曉你年紀小,抱不穩八郎,可有人在一旁看著,也不會出事,像你方才那樣偷偷行事,若一不小心將八郎磕了碰了如何是好?”
蘇軾哭的眼睛通紅通紅:“娘親,我知道了。”
蘇轍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在心裡替程氏豎起大拇哥兒。
曆史上“三蘇”能夠流傳千古,程氏是功不可沒。
不管程氏從前在娘家,還是如今在蘇家,都是管家的一把好手,深諳打個巴掌給個棗兒的道理,見蘇軾哭的傷心,又將他抱在懷裡哄了一番,喂他吃了糕點,喝了蜜糖水。
到了最後蘇軾不光破涕為笑,更是美滋滋地去練字。
用程氏的話來說,讀書寫字講究持之以恒、滴水穿石,一日都不可懈怠。
這才是真·卷王。
不僅卷自己,更是卷丈夫,卷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