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嬌一時也顧不上她還衣衫不整坐在床上,忙指著鞋裡:“蜚蠊!很大的蜚蠊!”
“嗐,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
謝無陵“啪”得將菜刀放在桌上,另一隻手仍揪著那隻禿毛雞的脖子,上前踢了一腳鞋。
待那隻紅棕色大蜚蠊一鑽出來,他“咻”一下踩上,還重重碾了兩下。
方才還耀武揚威的大蜚蠊瞬間成了具薄薄的扁屍。
沈玉嬌長舒口氣,再次抬頭,便見身形高大的男人就站在床邊不遠,那雙狹長的桃花眼直勾勾看著她,臉上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懶散笑意:“一隻蜚蠊就把你嚇成這樣,你這一路是怎麼活過來的?”
沈玉嬌一怔,試圖辯解:“我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蜚蠊,而且它半點都不怕人。”
她在長安遇到的蜚蠊,出點聲,或是跺下腳,就會立刻溜走,從沒見過這種不知死活往鞋裡鑽的。
謝無陵看著她,“看來我們金陵城的蜚蠊也格外霸道,專愛欺負外地人。”
沈玉嬌一時噎住,嘴上沒出聲,心裡嘀咕,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不過你這一覺睡得可夠久的。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暈不暈?”
聽到這問,沈玉嬌也晃過神,緩緩抬起眼。
昨夜太過驚慌,她也沒敢仔細看這個山匪頭子的長相,現下青天白日裡再看,她發現他其實長得很俊。
身姿挺拔,長臂長腿,半舊的石青色長袍緊貼著胸膛,隱約可見上半身結實的肌肉線條。晌午明亮的光線透過窗戶紙,柔柔籠罩著他英俊深邃的臉龐,叫他原本冷硬的線條少了些戾氣,添了些溫和。
若不是他高束起的烏發間沾了根雞毛,手裡又拎著隻禿毛雞,這副似笑非笑的散漫模樣,倒真有幾分江湖俠客的風流倜儻、隨性不羈。
她正思忖著,他有這樣一張好臉,做什麼不行,哪怕去地主員外家當個贅婿,也比當個刀頭舔血、喊打喊殺的山匪強吧?
麵前的男人忽而俯身,黑眸定定望著她,懶聲輕笑:“是不是發現老子長得俊,被迷住了?”
沈玉嬌下意識往後倒,與他拉開距離,麵上發燙:“才沒有。”
見她避之不及的動作,謝無陵眉梢輕抬,倒也不惱,慢悠悠直起身子:“那你這樣盯著老子看做什麼?”
“我……”
沈玉嬌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無賴又自信的男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回他那話,抿了抿唇,她正色問他:“大老爺,請問這是哪兒?我的孩子呢?”
見她又喊他大老爺,謝無陵嘴角弧度也稍斂,淡淡道:“這是我家。至於你那娃兒……”
頓了頓,他意味深長看了眼麵前這張洗淨汙垢的白嫩臉龐:“我讓我兄弟帶回家了,他弟媳剛生不久,叫她幫著奶兩口。”
沈玉嬌詫異:“真的?”
“老子騙你乾嘛。”
謝無陵說著,視線又往她身前掃了眼,嗤了聲:“不然你能奶?”
沈玉嬌明顯感覺到他落在身上那一瞥,再聽他這句陰陽怪氣的反問,隻當他在嘲她身板纖弱沒有奶水,臉頰一陣發燙。
細白手指捏緊被角,她默默告訴自己,眼前這人本就是個地痞無賴,自己何必要與這樣的人計較?豈非自討不快。
嗯,忍著,當下應以保命脫困為主。
思及此處,沈玉嬌強行擠出笑容,仰起臉道:“大老爺彆誤會,我隻是沒想到您這般寬宏大義,不但舍了我身乾淨衣服,還費心尋人照顧我的孩子。您的大恩大德,我便是結草銜環,做牛做馬,也無以為報……”
“停。”
謝無陵大手一揮,打住沈玉嬌那套詞:“你彆給老子戴高帽,也彆整這些虛的,老子可不是什麼人傻錢多的大善人。”
沈玉嬌嘴角笑容微僵,又聽他道:“老子既然把你抱回家,你吃了我的糕、喝了我的藥、又睡了我的床,不給我當媳婦,說不過去吧?”
這下沈玉嬌臉上的笑徹底維持不住,兩道柳眉蹙起,眸光哀戚地望向他:“大老爺,我是個已婚婦人,還帶著個娃兒,您年輕力壯,儀表堂堂,肯定有一大把嬌嫩貌美的黃花閨女想嫁給您,您又何必屈就我這麼個殘花敗柳呢?”
“年輕力壯,儀表堂堂。”
謝無陵嘴角翹起,連著那雙形狀好看的桃花眼也滉漾著明亮笑意,直直看向沈玉嬌:“還說方才不是在看我?這不觀察得挺仔細。”
沈玉嬌:“……?”
“行了,老子知道你嫁過人,也知道你帶個娃,老子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
謝無陵乜她一眼,又漫不經心道:“灶上還有兩個炊餅,餓了就先墊墊。不過彆吃太飽,留著肚子等著喝雞湯。”
說罷,他一手拎雞一手握刀,大搖大擺轉身離開。
獨留沈玉嬌一個人怔怔坐在昏蒙蒙的硬板床上,滿臉複雜,她這遇到的……到底是個什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