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餓的痛苦太深刻,她覺得自己現下與餓死鬼並無二異。
最後還是謝無陵挪開她的碗,懶聲道:“久饑暴食最是傷胃,又不是沒有下一頓了,急什麼。”
沈玉嬌拿著筷子微怔,一張雪白小臉漸漸蔓起緋色,難為情地低下頭:“讓大老爺見笑了。”
“都說了彆叫大老爺,老子又不是沒有名。”
謝無陵又把她手中筷子抽了,邊起身收拾著碗筷,邊催她:“叫聲名字來聽聽。”
沈玉嬌見他忙活,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坐,也連忙起身:“謝…謝郎君?”
“郎君?”
謝無陵笑看她一眼:“這樣喊也不是不行,前頭不加姓更好。”
在本朝,郎君是對男子的尋常敬稱。但若是一個女子喊同輩男人郎君,且不加姓氏,便有親近曖昧之意。
像她從前和裴瑕相處,便是喚他郎君。
現下聽到謝無陵話中調戲之意,沈玉嬌心頭羞惱,麵上卻不敢顯露,隻低低道:“還請謝郎君莫要戲弄我。”
謝無陵嘖聲,年紀輕輕怎麼像個老古板似的。
“那你還是喊謝無陵吧。郎君什麼的文縐縐,聽得老子雞皮疙瘩都起來。”
他止住她收拾碗筷的動作:“老李頭說你身子虛,得靜養幾日,你回去歇著,這些我來。”
看著男人抓在手腕的大掌,沈玉嬌心下一顫,連忙抽開。
再次抬頭,迎上他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她有些發虛,卻也不知說什麼,於是窘迫地偏過臉。
“不就是碰個手,至於麼。”
謝無陵嘟噥:“等你成了老子媳婦,夜裡還要睡一張床……”
話沒說完,見她一張柔婉小臉又白又紅,纖長眼睫也顫著,他悻悻噤了聲。
罷了,真要把她羞死了,虧得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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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謝無陵收拾完從廚房出來時,那道鵝黃色身影仍在堂屋門前杵著。
“怎麼不回屋裡歇?”
他大步走到沈玉嬌麵前,恍然發現這小婦人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嬌小。
看來得多買些肉補一補,不然就這小身板,夜裡翻身都怕把她壓壞了。
沈玉嬌也注意到男人的個頭比她高一大截,她從前覺得裴瑕就夠高了,可眼前這人好似比裴瑕還高,或者說,更加挺拔魁梧,一座山似的,倒真應了他的名——陵,大土山也。
“我想見見孩子。”她默默往後退了一步,白淨的臉龐微仰:“可以麼?”
“剛吃過午食,急什麼。”
謝無陵也不知從哪裡摸出根草簽,叼在嘴邊:“反正抱來你也喂不了,不如就丟在我兄弟家養著好了。”
沈玉嬌神色微變,默了兩息,還是堅持:“那孩子從未離過我身邊,他在彆處怕是不適應,而且……他是我的孩子,肯定要自己養著才放心。”
她自覺這話並無不妥之處,哪知謝無陵聽罷,卻神情古怪地看她:“你的孩子?”
這反問讓沈玉嬌莫名其妙:“嗯?”
謝無陵扯了扯嘴角,說了句“沒什麼”,又看了眼天上那輪太陽:“我那兄弟家在城外,等老子睡個午覺,晚些再去。”
沈玉嬌沉默,一動不動。
謝無陵擰眉:“怎麼?”
沈玉嬌疑心他再三推辭,是不是把孩子賣了,卻也不敢問出來,隻抿了抿淡嫣色唇瓣:“那你去睡吧,我在這……等你醒。”
謝無陵覷著她沉靜的側臉,忽的明白什麼:“你就這麼急著見?”
沈玉嬌眼睫低垂:“……”
“這麼大的太陽,讓老子去給你抱孩子?嘖,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狠心。”
謝無陵氣笑了,忽而想到什麼,黑眸一轉,朝她俯身:“不然你答應做我媳婦兒,那我就聽你的。”
突如其來的湊近,嚇得沈玉嬌腳步往後退,一張薄薄臉皮也被男人灼熱直白的目光盯得發燙。
她偏過臉,心下暗罵登徒子!
“你在罵我?”
低沉散漫的嗓音從頭頂傳來,沈玉嬌眼皮一跳:“沒有。”
“罵唄。”謝無陵哼笑:“反正打是親罵是愛,你多罵幾句,就多愛我幾分。”
沈玉嬌驚了。
她發誓,她長這麼大真是頭一回見到如此厚顏無恥、又如此自信而不知謙遜為何物的男人!
謝無陵自然也知她不會這麼快答應自己,滿不在乎地聳了下肩,又道:“老子可以去抱孩子,但你要是趁老子不在家,跑了怎麼辦?”
見他肯鬆口,沈玉嬌眸光亮了,忙誠懇道:“孩子還在你手上,我怎麼會跑?”
謝無陵看著她那雙亮晶晶的明眸,薄唇輕動:“誰知道呢,又不是你親生的。”
他這話說得又輕又快,沈玉嬌一時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
謝無陵“呸”得將嘴裡那根草吐了,轉過身:“回屋待著吧,老子去給你抱孩子。”
直到那道高大身影離開了小院,沈玉嬌才堪堪回過神。
他竟然…真的去了?
如果孩子真的是抱去喂奶了,或許,他這人沒她想象的那麼壞。
而且她說她不會跑,他也相信她,連門都沒關……
“吱呀——”,門被推開,打斷沈玉嬌的思忖。
她還以為是謝無陵去而複返,沒想到進來的是個陌生的圓臉婦人。
“哎呀,阿陵帶回來的小媳婦兒,你醒了?我滴個乖乖,昨夜給你擦身換衣,便知你長得俊。沒想到白日裡再看,真真是仙女兒下凡一般!”
那圓臉婦人瞧著約莫四五十歲,手裡揣著把炒瓜子,進院子就如進自己家般隨意,看向沈玉嬌的目光也滿是熱忱:“我是隔壁的柳嬸子,阿陵要出門,讓我來陪你說說話。”
沈玉嬌:“……”
她收回方才那點小內疚,他果然也沒多麼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