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一時詭異起來。
負責人戰戰兢兢地轉過身,不敢看被小姑娘緊緊抱著大腿不放的顧宴辭。
腦海裡,不由浮現出上午會議室裡的一幕。
顧宴辭聽著高層彙報上一季度的虧損,麵容淡然,隻在聽到數字時,微微抬眸,朝高層投去淡淡又壓迫感十足的一眼。
明明沒什麼表情,但當場眾人屏息凝神。
他卻又什麼都沒說,漫不經心地提了三條建設性意見後,進行了下一項議程。
內斂、克製、沉穩。
情緒不顯山不露水,神秘莫測,像站在暗處的老虎,無聲無息地謀劃著什麼,渾身上下帶著讓人無法靠近的冷意。
負責人緊張歸緊張,人類天生的好奇心驅使著他默默豎起耳朵,想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
有孩子這種事,放其他人身上算不得什麼瓜,但——
這人是顧宴辭。
是從未傳過緋聞八卦,被公司全體員工譽為沉穩清冷、感情淡薄的顧總。
更何況...
一個像小太陽的崽崽突然抱起大冰山老板的大腿喊爸爸...
一熱一冷,想想就很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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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吱吱久久沒有得到回應,奶音小小的,像小貓咪的叫喚,藏著好奇與不解。
顧宴辭斂目低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抬眸:“今天到這。”
宋時衍從震驚中回過神,明白顧宴辭想私下解決這件事,手肘撞了撞好友沈勉的,示意自己去跟負責人交涉,讓沈勉留在這照看。
沈勉皺眉,視線從小不點身上挪回來,微微點頭。
宋時衍一笑,“陳總,這邊。”
項目負責人陳正自然明白是要趕他走的意思。
但,吃瓜人永不服輸。
負責人擠出一個笑容,抬步跟宋時衍往停車場的方向走,臨走前,借著要跟顧宴辭告彆為理由,回頭,禮貌恭敬地朝顧宴辭點頭。
動作看似正常,但憑借著點頭的短短一秒,眼神自然地由上而下。
視野裡,顧宴辭麵容清冷,西裝外套著一件中長款黑色大衣,剪裁簡約,成熟穩重。
骨節分明的手狀似漫不經心摩挲著另一隻手的袖口。
看似沉穩貴氣,實則帶著點無法言喻的“狼狽”。
他的雙手隻能保持這一動作,如果垂下,會碰到一個圓乎乎的小腦袋。
小腦袋緊緊貼著他的大腿,臉頰一側的肉擠成一團,略顯滑稽,杏眸卻清澈水潤,眨巴眨巴。
陳正暗地裡佩服。
都被抱大腿了,顧宴辭還一副雲淡風輕、仿佛不是當事人的模樣。
負責人快速收回目光,狀似平靜地說:“顧總,項目的具體細則,明天去公司後以報告的形式呈現給您。”
“嗯。”
等陳正和宋時衍的背景消失,沈勉低頭,審視的目光落在吱吱身上。
眾所周知,顧宴辭上任之時便是顧氏集團的繼承之戰打響之日。
顧宴辭能力出眾,行事謹慎,競爭對手自知無法在事業上打垮他,斷斷續續出現了一些很是下三濫的招數,想用道德、緋聞毀掉他。
一一失敗。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找小朋友過來演戲,碰瓷找爸爸的。
“小朋友,是誰教你這麼說的?”
沈勉天生性子冷,平心靜氣下的語氣都讓人覺得冷,更何況,如今又有人來找茬,他語氣比往常還差。
吱吱聽不到沈勉說了什麼,被他的模樣嚇得嗖一下躲在顧宴辭的大衣後麵,緊閉眼睛不敢看。
沈勉還想問什麼,被顧宴辭一個眼神攔下。
顧宴辭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擋住沈勉的視線,語氣清冽:“你..”
“認錯了”三個字,被撞來的一陣暖意堵住。
小不點緊緊抓著他的衣角,隨著他的步伐小步挪動,臉頰貼在他的大腿上,昂頭,可憐巴巴地呢喃:“爸爸,我怕。”
尾音又奶又小,好像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顧宴辭僵硬,擰眉。
他和對手談判過無數次,為了利潤、權力針鋒相對,習慣了對方投過來的暗箭明槍。
他擅長應對步步緊逼的凶狠,現下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見。
一個三四歲的小不點,好像在跟他撒嬌訴苦。
顧宴辭沉默。
宋時衍小跑過來,第一次見到無所不能的顧宴辭露出這種嚴肅表情,心間一顫,慌忙問:“怎麼?剛才有現場直播?還是你爸搗的鬼,很難辦?”
顧宴辭抿唇:“你跟她溝通。”
宋時衍本來挺慌的,見到吱吱的一秒,什麼擔心都沒了,女兒奴屬性大爆發,眉眼帶笑,聲音不自覺溫柔下來:“他不是你的爸爸哦。”
“他是我的爸爸,”吱吱聲音稚嫩:“我們可以去做DAA考試。”
很久之前,係統說過,如果爸爸不相信,就去做這個。
宋時衍稍愣。
“是...DNA檢測?”
幾分鐘前,幾乎是聽到她喊顧宴辭爸爸的那一秒,宋時衍和沈勉已經懷疑背後有人在搗鬼。
對方顯然想拍些“顧宴辭有私生女”之類的視頻以抹黑他,謠言總比澄清傳得遠。
吃瓜群眾們希望看到“顧宴辭私藏女兒”的新聞,想把他拉下神壇。
與私生活有關的謠言,一向能傳得很廣。
這些起初隻是猜測,可“DNA檢測”這個對小朋友而言十分專業的詞彙出現後,一切都得到了證實——
有人在背後教唆。
讓宋時衍擔心的不是這。
倘若隻是找個小朋友演戲,隻是一個不痛不癢的小麻煩,澄清謠言需要力氣,但總歸能解決。
但現在對方既然敢出“DNA檢測”這張牌,明顯有底氣。
如果真是顧宴辭的孩子,顧家知道後必定大亂。
眾所周知,上位者的婚姻大部分都是交易。
顧宴辭有了孩子,不僅會影響以後的財產分配,用來擴展家族版圖的聯姻交易也會受到影響,往近了看,顧宴辭的幾個弟弟八成要用孩子做文章,在顧宴辭的父親——顧延川麵前上眼藥。
頂豪家族裡什麼都多,唯獨“情感”少得可憐。
顧延川對他沒有感情。
顧宴辭七歲時離家獨居,身邊照顧他的隻有管家和阿姨。
在此之前,他是被綁架都無人交贖金贖他的一枚家族鬥爭下的棄子。
他獨自走到這一步,從顧延川那得到5%的股份,表麵無限風光,其中苦楚與艱難,無人知曉。
前麵,有咄咄逼人、想讓他下位的眾多黨派;身後,有懸崖萬丈,想看他掉下來的顧家眾人。
顧延川聲稱養病暫時退居一線,將顧氏交給顧宴辭,具體目的暫時還未暴露出來,宋時衍和沈勉一致認為絕對沒安好心。
或許..
他是想借這個機會,讓顧宴辭受累,以便告訴所有人——
他們支持、擁護、崇拜、尊為神明的顧宴辭,擔不了顧氏集團的最高位。
宋時衍、沈勉想到的,顧宴辭自然清楚。
“不能做。”沈勉沉聲道:“檢測機構門口肯定有他們的人。”
“被拍到更難澄清。”
顧宴辭語氣淡淡:“他們沒有能力。”
宋時衍頓了頓,想到了什麼:“也是,又不是必須本人去,想從數家檢測機構裡準確找到我們安排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如果對方的目的不是為了拍視頻抹黑,這不是演戲,那...”宋時衍猶豫:“現在隻有一種可能。”
“她和你有血緣關係。”
顧宴辭眼眸微沉,狹長眼眸裡透露出兩分陰鬱。從前的他是謙謙君子,禮貌疏離,如今,卻是陰森可怖。
像冷靜的老虎忽地撕下偽裝,陰森森地俯視著對手。
沈勉沒有注意到,仍在勸解:“不行。”
“她就是給你挖的陷阱,一個坑,等著你跳進去。”
微風吹來。
顧宴辭的黑色大衣衣角微動,背後地皮荒涼,他站在中間,麵容沉靜陰森。
沈勉驀地停下。
宋時衍眼觀鼻,鼻觀心,默默不語。
氛圍僵持緊繃起來。
四周,唯有吱吱遊離於陰森之外。
她撓撓頭。
大人的話難懂。
她隻聽懂了一句。
吱吱偷偷拽了拽顧宴辭的大衣,偷瞄沈勉,奶聲奶氣地小聲解釋:“爸爸,我不是坑,我是人。”
她的小奶音很重,“是”這個字聽起來有點像“係”。
顧宴辭轉身,眼底陰翳散去,又恢複到往常的清冷平靜,隻是多了絲不解。
吱吱有點急。
“我係人,爸爸。”
“是人?”顧宴辭重複。
吱吱小雞啄米地點頭。
緊張的氛圍被這句稚嫩的“係人”衝散。
宋時衍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