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離輕笑,目光狀似不經意地落在不遠處鮮活的螃蟹攤上,隨口提議道:“那你今晚的大餐,要來隻青蟹嘛?如果要的話,挑隻鮮猛有勁的。”
海鎮沿海的青蟹是趕海人從退潮的紅樹林海灘捕的,出了名的滿膏滿黃,厚實肉甜。青蟹跟普通的大閘蟹不同,沒有兩側蟹鉗上鼓鼓囊囊的沙袋,大鉗殼光滑且飽肉,無論大小,一口咬下去,最是滿足。
顧離印象之中,這是趕海人最能自給自足的營養品了。
但最重要的一點,是要鮮猛活。當地人對蟹挑剔的很,病蟹死蟹,萬萬不能入口,可不能跟蝦一樣將就著吃。
話音剛落,果不其然,小海蜇的雙眼都亮了起來:“好!!我超愛吃青蟹了!!”
“我小的時候,爸爸常常半夜抓青蟹,品相好的就拿去賣,剩下的就煮粥喝,剛脫殼的軟腳蟹、掉了大鉗子的大青蟹,可好吃,我太想念了。”
顧離低著頭,戳了戳綁好繩結的青蟹,看著它在水裡吐泡泡,提議道:“那這次,我們就買幾個品相好的試試。”
收攤價本來就不太貴,更何況他還帶夠了錢。
阿若卻搖了搖頭:“不,好吃就行,物美價廉第一位,省下來的錢,可以另有想法。”
顧離就那樣靜靜地看了她一眼,眼裡的堅持可半點不容她忽視。
阿若癟癟嘴,最後還是拗不過顧離,到底還是買了兩隻漂漂亮亮,品相十足的大青蟹。
小海蜇拎著兩隻處理好的大青蟹,嘴上小小埋怨了一下價格,心裡卻樂開了花,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又開始興致勃勃地規劃起今晚的晚飯。
“我決定了,主食就吃蟹肉粥,放點薑片香菜,粥米稠糊,超級好吃的!!”
她一蹦一跳,抬眸看向顧離,好似碰到天大的幸運,遇到了神明的眷顧。
“兔子先生,你聽過那首三行情詩嘛?”
她凝視著麵前的少年,眸光瀲灩,輕聲呢喃。
“螃蟹在剝我的殼,筆記本在寫我。”①
“漫天的我落在楓葉雪花上。”
“而你——”她輕笑,“在想我。”
晚來的風掠過少女的裙擺,像大海獨自等候遠方回音,瓦解天荒地老的蒼涼孤寂。
螃蟹不可能在剝我的殼,筆記本不可能在寫我,不可能漫天的我落在楓葉上雪花上,所以......
我剝過青螃蟹的殼。
寫過紙頁嘩啦作響。
漫天楓葉雪花飄落,
我站在潮濕鹹腥的海風中,一意孤行,繞過舊日來信,奔赴山海而來,隻為告訴你一聲。
——我在想你。
世界顛倒,愛意旋繞,而我,仍在想你。
顧離微微一怔,有過那一瞬,他在阿若笑著的眼裡,看到了一抹濃烈的難過與思念。
轉瞬即逝,再睜眼,又是極其燦爛明媚的笑意,仿佛隻是他的一場錯覺。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
但阿若轉過頭,拉著他的手,注意力早已被其他東西吸引住了。
“哇,兔子先生,你快看,這南瓜,真的是又圓又大。”
阿若指著菜攤旁邊堆著的大南瓜,一臉感歎:“哇,真的好大。”
小海蟄滿腦子幻想。
“說不定灰姑娘的南瓜車,就用它來做的。”
顧離正準備搭腔,旁邊收拾著的阿嬤就抬起頭來。
“啊,什麼吃不吃?這不是人吃的,是喂豬吃,300來斤,大南瓜王。”
好心且耳背的阿嬤搖了搖頭,牙齒漏著風,一臉嫌棄。
“沒南瓜味,可不興吃。”
阿若難得吃癟:“......阿嬤,你人怪好的。”
“欸,好好好,阿嬤今年都80多歲了,好的嘞。”
“那就好那就好。”
“他舅啊?他舅,好著呢,都好都好。”
眼看這場答非所問逐漸離譜,顧離忍不住打趣地看了阿若一眼,趕緊替她解圍。
“放心,阿嬤,我會看著點她的。”
阿嬤絮絮叨叨了幾句,這場無厘頭的談話得以製止。
阿若嘟著嘴,等到阿嬤轉身去忙其他的事,終於忍不住嗔了顧離一眼。
“兔子先生,你知道青蛙吃了什麼會變成啞巴嘛?”
顧離一臉配合地問道:“為什麼?”
“南瓜,因為難呱,呱呱......”
顧離:......
顧離:“......哇,這冷笑話,真好笑。”
真好冷,冷到隻想吐槽諧音梗扣錢。
然而阿若因著他這半死不活的配合,反而被逗得哈哈大笑,還來了勁。
小海蟄逮著東西就扒拉扒拉地把話往外倒,恨不得將小腦袋瓜子的冷笑話一次性倒了個遍。
“土豆捅了包子一刀,會變成什麼?”
顧離:“會變成什麼。”
“豆沙包,哈哈哈哈......”
“還有小豆子不小心摔下來,會變成什麼?”
顧離:“......會變成什麼。”
“變成摔得青了吧唧的綠豆了,哈哈哈哈......”
“還有醬油和醋在路上打起來,路人會幫誰?”
顧離:“......幫醋,因為都是來打醬油的。”
“哈哈哈對,好可憐的醬油哈哈哈哈......”
顧離看著笑得不能自已的阿若,又好笑又頭疼。
“你再笑得大聲點,彆人就都知道,你手裡這瓶醬油有多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