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舒若似有所覺,往下頭一望,但那仆婦原先站著的地方已經沒人了。
她沒太在意,繼續細心品嘗難得的鮮美。
而那仆婦竟然是匆匆回到了河邊,她進的卻是齊國公家旁邊的那條大船,船上頭掛的旗幟,赫然一個“崔”字。
在船艙的廂房裡,擺件昂貴,處處都是有來曆的東西,前朝壽昌公主用過的象牙扇,紫檀造的梳妝台,高麗進貢的珍珠被當作哄小孩的玩意串成門簾。
極致奢靡。
彰顯著閨房的主人不僅出身富貴,更是極為受寵。
胖仆婦急匆匆的跑回來,在美人榻上百無聊賴將一匣子寶石珠子隨意彈玩的稚嫩白皙少女慢悠悠抬頭,“傅母,你怎麼回來的這麼快,我要的糕點呢?”
胖仆婦急的頭上生汗,“哎呦,我的七娘子喲,現在哪是吃點心的時候,您知道我方才在街上瞧見誰了?”
“誰?”少女還是那副不在意的樣子,懶洋洋的靠在美人榻上。
“六娘子!她沒死呢!”胖仆婦急的拍腿。
原本還漫不經心的少女,聽到這個消息,直接坐直,任憑光彩奪目的寶石珠子掉在地上也毫不在意,她大驚失色,“你彆是見鬼了,六娘她不是在隨州之亂時走散了嗎?胡人凶猛,她肯定死了!”
胖仆婦也希望是這樣,可是……
“青天白日瞧見的,她還在醉仙居用膳呢,奴婢就是再眼花,也絕不會瞧錯!”
被喚為七娘的美麗少女,她氣的把一匣子寶物全掃下案幾,任由哐當聲劈裡啪啦。她則又氣又急的踱步,原本姣好美麗的麵容扭曲,“不行,我好不容易替代她履行和鄭郎君的婚約,她要是出現了,即便她被胡人玷汙了身子,鄭郎君也絕對不再會同意和我的婚事。”
她最終停在胖仆婦的麵前,陰惻惻的說,“我不要她活,知道嗎?”
七娘美麗如芍藥般的精致麵容,倏然一笑,眸光黑沉沉的,“用那些,買她的命!”
她指的是灑落滿地的寶石珠子。
而後,七娘突然站起來,跟忘記了這件事一樣,拿起一件衣裳對著銅鏡裡的自己歪頭打量,“我該穿哪身衣裳見鄭家哥哥呢~”
她苦惱的樣子,像極了尋常思春的嬌俏娘子,完全瞧不出剛剛還毫無畏懼的指示傅母買凶殺人。
胖仆婦用帕子把汗擦乾淨,免得臟了主子的眼,然後顛顛地上前恭維,“這身衣裳襯得七娘子您人比花嬌呢!”
可是七娘卻搖頭,“不成不成,鄭家哥哥喜歡的是溫柔嫻靜的女子,這身衣裳太豔了。”
她隨手把衣裳扔開,一跺腳,語氣煩躁,“再找再找!”
其他人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生氣,胖仆婦卻猜出了一點,因為鄭郎君喜歡的是溫柔嫻靜的女子,可那溫柔嫻靜的女子是崔六娘,不是崔七娘。不管七娘怎麼努力打扮,隻要迎合鄭郎君的喜歡,就不是她自己的真麵目。
胖仆婦雖然心裡疼極了七娘,偶爾也會冒出個念頭,何必呢?
鄭郎君是身份尊貴,才貌雙全,可崔家七娘何愁找不到好郎君,為什麼非要撿著姐姐的未婚夫討好。
但這件事是沒有因由的。
況且鄭郎君確實是洛陽多少宗婦眼中的佳婿,能得如此人品的人為婿,是求不來的好事。胖仆婦一邊幫著七娘找首飾衣裳,一邊暗想,“為了七娘,六娘子您還是安安靜靜做個死人吧,怪不得我了!你死後我會為你多燒些金銀元寶,叫你在地底下能好過些。”
崔舒若還不知道有人正厚顏無恥的想要她的命。
她已經用晚膳,坐上馬車準備回船上,等到東西補給完,就又要繼續上路了,再過上幾天就能到並州了。
到那時候她的壽命剛好剩下兩天,所以係統一直催促著她趕緊把剩下的功德值兌換成壽命,或者去做好事,但崔舒若充耳不聞。
她同世家女一般端正坐姿儀態,臉上帶著溫柔笑意,一點沒將這些話放在心上。
係統催的頻繁了,崔舒若隻是平淡的說,“不必著急,我自有打算。”
【親親,您的身體會隨著壽命漸少,重新開始疼痛,您的真的可以嗎?】
崔舒若臉上的笑容依舊如故,波瀾不驚,“我可以。”
連壽命隻剩下兩個時辰那最疼的時候都能忍下來,現在有什麼不可以的呢?察覺身體裡的生氣一點一點的消亡,從骨子裡慢慢傳出來的疼痛,這滋味,挺有意思的。
崔舒若笑得深了些。
竇夫人注意到,忍不住問她,“我兒怎如此高興?”
“女兒隻是想到還有幾日就能到並州了,總聽您提起平娘姐姐,還有家中的兩位兄長,一時心喜。自己終於不再是飄零浮萍,能認您做阿娘,還有了這麼多親人。”
聽到崔舒若這麼說,竇夫人簡直要心疼壞了。
她伸手愛憐的撫摸崔舒若的頭頂,“好孩子,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這才哪到哪,就高興了?”
旁邊坐著的阿寶也挪動胖乎乎的小身體,靠近崔舒若,撒嬌似的抱住崔舒若的手,“阿寶喜歡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