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佩德一臉兵來將擋的模樣,斜靠在沙發上漫不經心。阿勞迪的忍耐破臨界點。對麵坐著六道骸的父母。中年男女臉上混雜著厭惡與煩躁。他們想把六道骸送到精神病院去。
【他們說我瘋了。他們不要我畫畫,他們要我離開你。他們根本不懂你。】
斯佩德提出要自己和阿勞迪代為撫養六道骸,阿勞迪表示無異議。隻是父母在乎的並不是這個,他們有這樣瘋狂的孩子,每天對著一幅畫傻笑講話,丟儘了六道家的臉,早點扔到瘋人院裡去一乾二淨。
他們知道什麼。什麼都不知道。用粗俗的脂粉掩藏著最低級的欲望,笑容快要咧出來還生生用手掩上。他們都不知道該怎樣去表情。怎樣用最簡單的方式去表情。
笑的時候就要無與倫比,沉默的時候就應該緘默而讓人仰望。
“你們知道什麼……有人說那個孩子晚上偷偷跑去解剖屍體——!!是惡魔的孩子!!”
是,我當然是。
隻可惜那種帶著屍斑還有青光的東西,一點也不能代表分毫。肌肉的線條,人體比例,肌膚每一次起承轉合,最細微的紋理。都是上帝的神作。有的時候,腳下會踩著誰的手臂,厭惡地踢開,抬頭看見上帝審判的劍,就在脖子上方。
阿勞迪覺得人性醜惡也大致如此,他並不討厭六道骸,也總覺得這個孩子很熟悉,想想之後對著對麵的兩人道:“若是嫌丟臉,就殺了他更加方便。你們連這種膽量都沒有——那就把他扔給我,用我的姓,他是我的孩子。與你們沒有關係。”
對麵的兩位自然欣喜過望,點點頭相攜離去跑得飛快。生命中沒有割舍這麼一種說法,隻是放棄而已。
【父母什麼的,我不在乎。隻要能夠畫畫。跟誰都無所謂。】
斯佩德吹了個口哨讚歎阿勞迪太帥了,突然想起什麼——“為什麼不跟著我姓?我才是爸爸……”房門開了,六道骸站在二樓樓梯口,看著樓下的二人。
他說:“你們很討厭……我很嫉妒你們。”停了一下,看向斯佩德和阿勞迪,又道:“爸爸……媽媽。”
斯佩德父愛澎湃,舍身擋下飛向六道骸的手銬。
【真好……他們真好。】
夢中有一片連綿的櫻花海。少年蒼白的臉上帶著櫻色的妖異,眼神清明到令人刺痛。
“我等你很久了。”
心肌梗塞一般驟然驚醒,六道骸抓著心臟處的衣服,扣得很用力,像是要把跳動的東西抓出來一樣。眼睛放大眼神定格——我等你很久了。
快帶我走。快點。
“恭彌……”
那個少年站在他的窗邊,漫不經心地看著他,好像也不算在看著他,眼神充滿了未知的桀驁與清涼的夢想。是最冷冽也最純粹的模樣。少年像他眨眨眼,轉身走得風華無二。白色的脊梁黑色的發梢還有雙瞳中的光芒萬丈,全部都跟夢中……一模一樣。
“等等我……我要跟你一起。”
等等……
光著雙腳,踩到了打碎的玻璃,腳上長出紅絲絡一樣的蜿蜒的線條,像是用最初的生命柔軟地摩擦世間多角的輪廓,千裡的疾風,靈魂中的鈍痛,黑暗的表象裡麵,其實有著光芒的綻放。他還是向往著光,一如幾千年前,聖徒們用白色的麻布衣服,抵禦著世間嚴寒困頓,一直摸索地走到正確的土地上。
六道骸衝上去,走到那個男孩子身後一臂的距離。那人不理他,還是一直走在自己的路上。
我要跟你一起。
即使不是並肩。
若是我看遍世間的黑色,把他們都放到你麵前,你嫌不夠。我便一直找。若是我說我喜歡你,你嫌麻煩。我便不再說話。
他想起身後其實還有人愛著他,有斯佩德與阿勞迪。
隻是他們也不理解他。隻有這個人可以。
若是我用紫色的著物包裹你,你嫌俗氣。我便換成黑色,像你的發色一般的。若是我找到一種白色,像極了你的膚色,我便細細地保存它們。
若是我給你添上翅膀,你嫌太傻,我便告訴你,那是為了讓你更美麗地飛翔。你要生無困頓,又怎能被關在這一張畫紙上。若是你嫌無聊,我便陪你打架,做儘一切你喜歡做的事,一起燃燒出一片血色的火海,墜到煉獄深處又怎樣。
少年的腳踩在隆冬的冰雪地上,凝結的血像是倒刺,紮得疼,分開血肉,也不覺得疼,一直走一直奔跑在那人的身後。
咖啡店打烊熹微的花火,地鐵門口,色彩嘈雜繁複,裹得像熊一樣的人群們四散朝家中趕路,他看著前方的那個少年,那個隻穿著白色的襯衣,卻一直背脊筆直而堅硬地走。他忘記了自己連鞋也沒穿,身上隻有睡衣,一直跑在那人身後。
臃腫人群中,隻有他一個。
若是我種滿櫻花樹。若是我陪你。若是我愛你。若是六道輪回也追尋你。若是我們像斯佩德和阿勞迪他們一樣。
若是上帝讓你在塵世遇見一個人,你們相愛卻無法廝守。可是為什麼我愛你,與你廝守,卻沒有遇見過你。
Fin
文藝骸哥你好,文藝骸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