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嫁給誰?”
林雪霞這句話一出來,整個女工宿舍石破天驚,更是一舉衝破了剛才壓抑的氣氛。
被開除的幾個人都是她們的工友,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被開除,好歹熟人一場,難免讓眾多女工產生一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
尤其是林雪霞,太讓人覺得可惜了,她進廠之後的勤奮努力,是大家看在眼睛裡的,她們家隻有三姐妹,林雪霞作為大姐,身上肩負的擔子多,她與人為善,省吃儉用,孝順父母,疼愛妹妹,把打工的錢都寄去給家裡……很多女工心底都挺佩服她。
很多女工覺得,好人有好報,勤奮努力的林雪霞肯定能有個好結局。
隻不過,現實往往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林雪霞的那個大學生未婚夫嫌棄她,昨天又遭遇了那樣的事情,今天還要麵臨被工廠開除,很多女工心裡都不是滋味,忍不住感歎“厄運專找苦命人,麻繩偏挑細處斷”。
林雪霞太不容易了。
“雪霞姐姐,你要嫁給誰啊?”宿舍洗漱台冒出來一個略帶哭嗓的沙啞聲音,是個短發的年輕小姑娘,她眼睛紅通通的,知道林雪霞要被開除了,一個人躲在裡麵哭。
廖珍珠是個內向,個子矮的年輕小姑娘,戴了個邊框小眼鏡,這麼多鄉下女工,就她一個戴眼鏡的,十分顯眼。
她愛看書,還準備打工存錢自考大學弄個學曆證,但總是被其他女工嘲笑,說她放著現在好好的日子不過,淨看那些個沒用的玩意,把眼睛弄壞了。
南下來打工前,廖珍珠就是個近視眼,可農村有幾個戴眼鏡的?女娃戴眼鏡更少了,她眼睛看不清晰,稀裡糊塗的眯著眼睛縫瞧人。
她這個視力,開頭打螺絲瞧不準,被領班使勁兒罵,林雪霞看不下去來教她,發現她眼睛有問題,陪著她去配了眼鏡,漸漸的才適應了工廠的生活。
廖珍珠平日裡獨來獨往,沒什麼朋友,她愛看書,跟女工們說不上話,也沒什麼共同語言,廖珍珠容易害羞,害怕跟人打招呼,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在宿舍裡跟個隱形人一樣,也就是瞧見林雪霞的時候,才主動露出一個笑容,喊她一聲雪霞姐。
“珍珠。”林雪霞見是廖珍珠說話,不由得露出一個笑容,上一輩子在工廠的時候,她覺得她跟廖珍珠感情平平,也沒什麼來往,但是沒想到廖珍珠會一直記得她的情。
幾年後,廖珍珠讀了成人本科,拿了大學文憑,跟在她身邊當會計。
聽見林雪霞叫她,廖珍珠的臉一下子就紅完了,她發現其他的女工都看著她,瞬間讓她想要鑽地縫。
她臉上的淚珠都沒擦乾淨。
其他人驚訝道:“你、你怎麼哭成這樣了?”
幾個被開除的都沒哭,怎麼廖珍珠哭成個淚人兒,還背著她們哭。
林雪霞放下手中的東西,走過去,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廖珍珠見她這麼漂亮又溫柔,偏偏又遇上這種事,眼淚決堤,怎麼擦都止不住,弄得其他女工不明所以。
林雪霞無奈了:“你彆哭了。”
廖珍珠哽咽道:“雪霞姐,你要嫁給誰?”
“他叫傅魏,昨天晚上是他救了我,他很厲害,一個人打跑了幾個流氓,他是個退伍兵,現在在工地裡做工程。”
廖珍珠囁喏地哦了幾聲,聽林雪霞有名有姓地把人說出來,這件事情不會有假了。
“雪霞,你、你真的不要你那大學生未婚夫了?”其他的女工震驚不已,周佳佳更是瞪大了眼睛。
周佳佳簡直覺得莫名其妙,前段時間林雪霞還一副賢惠媳婦的模樣,一心一意等著嫁自己的大學生未婚夫,隻要有時間,恨不得天天去給鄭宇康送飯送菜。
鄭宇康瞧不上林雪霞這麼個鄉下土妞,可林雪霞生得好,隨便收拾打扮就變得明豔漂亮,估摸著鄭宇康在大學裡談了其他女朋友,畢業了還會娶林雪霞這麼個溫柔賢惠的鄉下老實姑娘當老婆。
“乾工地的啊?灰頭土臉的,那得多臟啊。”坐在上鋪肩膀上搭條圍巾的年輕女工趙珊珊開口,她皮膚黑,生著一張鵝蛋臉,樣貌還算標誌,就是嘴巴大了點。
雖然也是從農村來的,但她家裡兄弟多,上麵幾個哥哥,她是妹妹,打小被家裡人寵著,脾氣暴,沒什麼心眼,嘴上有什麼說什麼。
見了城裡的繁華,趙珊珊立誌不會再回老家,她要在城裡紮根,挑挑揀揀地談對象。
對比同樣從農村出來的男青年們,趙珊珊很有優越感,女人南下打工,可以進工廠,男人可就沒這個輕鬆的命,工廠招女工多,不招男工,普通的鄉下男人進城打工,沒有彆的本事,隻能去乾工地了,搬磚和泥,賣力氣活,要多臟有多臟,要多累有多累,她可瞧不上這些人。
“都是去歌舞廳,你們跟永芳姐比可太慘了。”趙珊珊在床上掏了一把喜糖分給其他女工,她口中的永芳姐正是在歌舞廳找著“好對象”的那個。
明天她也要離開工廠,隻不過她是出廠結婚,彆的是被開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