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一番後出了侯府,顧慕的馬車已等在侯府門前,容溫去他馬車邊上見了禮,隨後坐上馬車跟在顧慕馬車後,行在人潮湧動的長安街上,直到皇城門前停下。
顧慕今兒穿的依舊是緋色官服,腰間鶴紋白玉更為顯眼,他長身玉立,目光深沉的往宮門裡看了一眼,容溫下了馬車走到他跟前喚了聲‘二表哥’,顧慕頷首,腳下步子抬起。
守門的侍衛極為恭敬的行禮:“顧中書。”
顧慕身量高,步子走的快,容溫身上裹的厚,幾乎是要小跑著才能跟上,走了一會兒,他好似意識到身邊還有個人,就放慢了腳步。
起初,隻容溫和顧慕兩人走在甬長的宮道上,因還未出年關,宮中掛滿了大紅燈籠,容溫瞧了一會兒,再回過神來時,宮道上陸陸續續已經跟上了許多人,她與顧慕這處恍若暗夜裡的燭光,太多人望過來。
容溫咬了咬唇,看了顧慕一眼,那些大臣本是想來和他搭話的,卻見他身旁有一女子,就都沒敢上前來。
今兒侯府中來宮中赴宴的,除了顧慕和她,還有二舅舅和顧書曼。
顧書瑤不願意來,嫌太無趣。
一路上就要被人盯成篩子,直到走進宮殿內,顧慕側首看向她,本欲讓她去找顧書曼坐,可又改了主意,沉聲道:“跟著。”
容溫不知他為何多此一舉,她不一直跟著他呢。
許是上元節宮宴陛下邀請的朝臣太多,宴席這道路容溫覺得很長很長,直到麵前這道頎長的身影停下,容溫才發覺,他們已經走到了宴席的最前麵。
與天子龍椅隻一步之遙。
容溫不由得有一絲絲緊張,跟在顧慕身後落座。
一盞茶後,天子皇後從內殿走出,禮畢,容溫終於知道顧書瑤為何不願意來了,她隻知道陛下一直在與顧慕談笑,至於說的什麼她無心去聽,隻顧著埋頭吃。
顧書瑤告訴她的:你跟在我哥哥後麵,宴席開始了隻管吃喝就是。
容溫除了吃喝也不知還能做什麼,隻她身側的一位夫人與她閒聊了幾句,其餘的人她也都不認識。
宴席過了近一個時辰,容溫瞧見有不少女眷出去透氣,她目光落在麵前的金壺上,若再待下去,這一壺酒就要被她給喝乾了,她得有所收斂。
她在顧慕身後猶豫片刻,拿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見他側首回應,容溫湊上前低聲道:“二表哥,我想出去走走。”
顧慕頷首:“去吧。”
——
容溫沒往人多的地方去,隻在附近閒走,她方向感不太好,若迷了路就不好了,閒走了有一會,忽然‘啪’的一下,有東西落在她後背上。
雖是冬日裡身上穿的厚實,可還是猛地一疼。
容溫回身,一個四五歲大的孩童正在拿彈弓打她身側的八角宮燈,隻是適才沒打準,落在了她身上。
男童睜著圓溜溜的眼看她,將容溫上下看了一圈,說道:“仙女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男童說完,見容溫沒回應,隻一直愣愣的看著他,又道:“姐姐,你怎麼了?”
容溫上前一步,蹲下身來看著眼前的男童,秀氣的眉微蹙,麵色已是蒼白,冷寒的冬日裡額發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男童生的聰慧,發覺到她的異常後,肉嘟嘟的小手拉了拉她的手:“姐姐?”
容溫回過神來,已泛紅的眼尾給滿目憂傷的女子增添了幾絲嫵媚,她神色間掩飾不住的急切問他:“你,你是誰家的孩子,你母親呢?”
男童見她開口說了話,咯咯的笑,扯著容溫的手:“我帶姐姐去找我母妃,姐姐跟我走。”容溫因心間慌亂,連男童口中的‘母妃’都未留意。
對於她來說,母親是足以擊垮她所有力氣的存在,她不過是在這孩童身上看到了與母親相似的眉眼,整個人就已提不起一絲力氣。
腦海中滿是母親對她說過的話:都怪你——都是因為你——你為什麼不去死——我的一生都被你毀了——彆喚我母親。
她沒有了思考,隻被男童牽著手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一處開滿玉蘭花的園子前停下,男童抬起肉嘟嘟的手給她指了指:“姐姐,你看,坐在那裡作畫的就是我母妃。”
此時,天色已暗下,玉蘭園裡燭火通明,透過一株株的開的正盛的玉蘭花兒,容溫有些瞧不真切坐在亭子下的女人。
她以薄紗遮麵,瞧著不過三十來歲的模樣,正垂目忘神的在作畫,容溫雖是看不見她筆下之物,卻心有感悟的知道,定是玉蘭花。
男童喚她母妃,那她,是陛下的妃子。
容溫唇角勾出一抹淡笑,對扯著她手的男童道:“你母妃為何要以薄紗遮麵,她有什麼難言之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