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在月明樓(四) “請君赴死之人。”……(2 / 2)

“……”無麵聲音嘶啞:“你、找、死。”

“是麼。”

近身處的最後一頭魘獸斬於劍下。

紅衣少女持劍立身,身周氣息驟然暴漲。

劍尖指天,一點鋒芒彙聚,像是噬天浪潮裡冉冉直升的一輪海上清月。

雪華似的劍光驟然爆發,光浪向四麵八方席卷而出,魘絲與塵土飛揚,數十丈內的黑暗驅散一空。

這未出的一劍裡,無麵心魂俱栗,麵皮之下,那人終於變了臉色。

“奈何一劍……不可能!你到底是什麼人?!”

劍光如華,剔轉過少女劍前漆黑的眸。

雲搖淡去最後一絲笑意:

“請君赴死之人。”

——

移山陣陣光衝天而起之時。

藏龍山外百裡,小村莊內,東向院落屋舍下,正在冥想的慕寒淵靈力運轉驟然滯澀。

他回眸“望”向藏龍山方向。

如此劇烈的靈力波動,兩個院落內休息的乾門弟子們儘數驚醒,紛紛拔劍衝入院中。

他們衝出來時,月下已有一道寬袍廣袖蓮花冠的背影正望山而立,風拂起他袍袖,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而修長肩背卻勢如利劍,淩冽氣息拉據得身周夜風都冷厲,仿佛要斬儘夜色而去。

“——寒淵尊?”

弟子們驚疑,一時都不敢認。

“……”

兩息後,霜雪氣息收斂一空。

陳見雪恰在此刻趕到慕寒淵身旁,她憂心忡忡地望向那道陣光散去的方向:“那是藏龍山?如此靈力之威,不知是出什麼事情了?”

慕寒淵正要開口,忽然薄唇緊抿,側身轉向夜色中另一個方向。

“他們回來了。”

乾門弟子的禦劍氣息飛速接近,陳見雪心頭一鬆,正要轉身對慕寒淵開口,卻見身前驀地一空。

她怔然回眸——

慕寒淵已在院外了。

那一瞬移近乎……急切。

她記憶之中,百餘年裡,在師兄身上好似從未出現過這種情緒。

不待陳見雪再做思索,幾道禦劍身影落到院外,慕寒淵一揮袍袖,將一眾氣息不穩竟險些衝撞到一起的弟子們托住,助眾人落劍。

但還是有一個,一身傷痕,衣衫襤褸,帶著滿身血色從旁人飛劍上滾了下來,幾乎撲在了慕寒淵身前——

“寒淵尊!”

何鳳鳴拽住了慕寒淵的衣袍,聲啞得近淒厲:“快……求您快去藏龍山山神廟……救雲幺九!”

“——”

慕寒淵扶他起身的手倏地攥緊,指骨淩厲,力道大得仿佛要將何鳳鳴的手臂捏碎。

陳見雪正疾步出來,倉皇問:“出什麼事了?你們這是怎麼了?雲幺……雲師妹人呢?”

弟子們驚魂甫定,連帶著那群懸劍宗的弟子一道,七嘴八舌地將藏龍山內魘獸之困與魘絲入夢的事情說了出來。

“三百年前的異獸,這、這怎麼可能?”留守的乾門弟子聽完也大驚失色。

再看被扶去一旁療傷的何鳳鳴,就更覺觸目驚心了。

這可是他們之中修為最高劍術最厲害的師兄,按歸來眾人所言,用了升元秘術後竟然都無法在那個偷襲者手裡過一套劍招,更何況還有那聞所未聞的兩界山異獸。

“師兄,”陳見雪心頭憂甚,莫名升起一絲不安,她看向不知何故從頭到尾竟無一字出口的慕寒淵,“怎麼辦?”

“……”

慕寒淵無聲。

他耳邊此刻儘是鋪天蓋地交錯淩亂的雜音——

“……都是我們,是我們拖累了小師叔……”

[入山就算了,還要我帶一群小孩兒,萬一丟一個怎麼辦?]紅衣少女負手樹下,有些嫌棄地輕聲咕噥。

是他要她帶上眾人的。

“結界已經碎了,小師叔一個人,怎麼扛得住那些魘獸的魘絲和血魔無麵……”

[我想請師尊親自入藏龍山。]

是他要她去的。

“怎麼辦……小師叔似乎還有舊傷,昨夜我便見她在體內行術鎮壓什麼……”

[你師妹寶貝得很,就你師尊我身體最好,是吧?]夜風清寒,她不滿地哼出聲輕笑。

是他篤信她不會出事的。

原來她閉關到底還是出了岔子。

他為何不曾想過,她自出關後始終不肯曝露身份,甚至連奈何劍都不曾取回,究竟為何。

他怎麼會讓她那樣以身涉險的。

夜色裡聲潮如湧,耳旁的交織著識海記憶裡的,一浪高過一浪,洶湧地積聚著。

“——師兄??”

“寒淵尊?”

“寒淵尊!”

[寒淵尊,說大話會遭報應的。]紅衣少女像就貼在他耳旁輕聲。

“咳。”

急火攻心。

慕寒淵咳了聲,覆目白綢一栗。

陳見雪惶然抬眸,卻見那人抬袖遮唇,幾息後,他垂下手,唇色在月下透一抹濃豔的紅。

……是血。

陳見雪瞳孔驀地一縮。

不待她開口,慕寒淵低聲:“你們歸宗稟明,我進藏龍山。”

一句落下,他便直身向外。

陳見雪陡然回神,慌忙追了兩步,她壓著咳疾聲:“師兄不可,事關數百年前的異獸現世,背後之人定所圖非小,這等大事我們應稟眾仙盟處置!”

慕寒淵沒有回身,身影飄忽,已在數十丈外:“我不在,一切由你決議。”

“師兄!魘獸之絲若真無解,你此去萬一失陷其中——”

慕寒淵身影消散,冷月之下空留寒寂餘聲:

“那便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