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訕訕走近,覷著大姑的神色,莫名心虛。“大姑、小旭,你們等多久了?吃了嗎?我們先上食堂先吃飯吧。”
能躲一時是一時。
李旭衝她擠眉弄眼,看熱鬨般笑道,“姐,不用麻煩,我們在家吃過才來的。”
江南聞言,隻得硬著頭皮拿鑰匙打開宿舍門,招呼他們進去坐。
正打算倒水,卻聽一直沉默的大姑道,“不用管我們,趕緊吃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子!”
李旭趕緊將水壺接了過去,自個兒倒起來。
說實話,江南吃不下。
“大姑,你們怎麼來了?”她問。
快問,讓她早死早超生!
江大姑卻不如她願,“你先吃飯,吃完再說。”
江南無奈,隻得一口一口塞起飯,邊吃邊看江大姑和李旭動作。
李旭進門時拎了個鼓鼓囊囊的口袋,大姑背了個背簍,看著東西也不少。
現在正把一樣一樣往外拿。
泥爐、瓦罐、鋁鍋,還有半袋子木炭,背簍裡則是雞蛋、小米、紅棗和紅糖。
江南仔細看了看,那包紅糖就是她讓李旭帶回去那半斤,見江大姑又給她拿了回來,江南忙咽下口裡的飯,著急道,“大姑,您給我帶這麼多東西乾什麼,還有這紅糖,那是給你喝的。”
大姑回頭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我好好的,喝紅糖水乾什麼,浪費!”
李旭跟在一旁解釋說,“媽聽我說姐你這裡連個燒水的都沒有,就讓我爐、鍋都帶來了,你放心,這都是家裡用不上的。”
又聽江大姑說,“總在食堂吃不營養,有空的時候自個兒熬點兒紅棗小米粥或者煮個糖水雞蛋,好好補補,家裡彆的沒有,雞蛋小米多的是!”
江南聽了,隻覺眼熱,受之有愧。
許久,才道,“謝謝大姑。”
江大姑怪不自在的,“謝什麼謝,都是一家人。”
江南趕緊把飯吃完,去把飯盒洗了回來,好跟他們說話。
江大姑讓李旭把宿舍門關了,自己和兒子一人一把高凳,坐在侄女兒對麵盯著她,一副“二堂會審”的架勢。
江南歎了口氣,組織了下語言,將事情都講了出來。
從原主供養女主一家兩年多,到被程皓撞流產、程母想讓她月子期上班,她反擊討錢、離婚……
李旭才聽了個開頭就受不了了,即便有大姑鎮壓,也不斷地在狹窄的宿舍裡來回踱步,不停咒罵程家人。
大姑聽完,黑著臉,眼裡滿是心疼,在她的肩膀上不輕不重錘了一下,“你個死孩子,讓人欺負成這麼多年都不往家裡說一句,長嘴是乾什麼用的!”
江南替原主解釋,“‘我’開始以為她住不了多長時間……”
大姑卻越聽越生氣,緩過氣後道,“現在這樣,你就算了?!”
江南不解。
錢拿回來了,她也離婚了,除了程皓,她不想再跟程家糾纏了。
大姑恨鐵不成鋼,“錢拿回來就行了嗎?那你這些年吃的苦、受的累怎麼算!程家既然敢做這麼不要臉的事,你怎麼不把他們臉皮扯下來!”
江南想了想,醍醐灌頂,對啊!
她當時為了不讓七大姑八大姨來八卦打擾她學習,一直沒往外說離婚的事兒,然後又火速離婚搬離程家,確實沒機會,但現在她安頓好了一切,應該把程家的臉皮揭下來,讓人瞧瞧他們的惡心嘴臉。
這樣的打臉,才更爽!
於是,江南跟她大姑道,“沒關係,來得及,等月底我去看程皓,到時候我隨口跟人說兩句……”
大姑卻不讚同,拍桌打斷道,“什麼事兒都要你做,我們是來乾什麼的!”
接著,又教訓江南道,“你從小就性子要強又獨,什麼事都憋著,自己解決,怎麼,你哥跟你弟還有你大姑姑父是死的?
你早該通知我們,我們打上門去,讓程家瞧瞧你是有娘家人撐腰的,他們還怎麼敢這麼欺負你!你用得著辛苦這兩三年,用得著離婚?!”
大姑的話震得江南一陣陣發怔。
原主沒聯係大姑一家,確實是因為她不想麻煩大姑,但江南處理後頭這些事,卻是完全沒有找人幫忙的意識。
她跟原主差不多,出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不過她享受到了時代和政策的紅利,碰上了九年義務教育,家裡不讓她上學,村委會都不同意,她就這樣一路上完了初中。
初中畢業,父母不給學費,就等她外出打工賺錢供養弟弟。但她沒放棄,那是江南第一次向人求助,她找到了她的初中班主任,向她借高中三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班主任是個好人,沒有因為她當時完全沒有還債能力而拒絕,沉默看了她幾秒就同意了。
江南高中拚命學習,高考成績排名省內前十,當地企業的獎學金、助學金紛至遝來,她一口氣還完了班主任的錢後,帶著剩下的錢和自己的身份證隻身離開老家。
然後,一個人獨自前行了十幾年。
她習慣了沒有後盾和退路,自己解決問題,所以不管離婚還是討債,她都儘量在以一種和平的態度,一種交易的方式,最大限度避免自己受到傷害地進行,從沒想過依靠彆人。
現在聽了江大姑的話,是啊,多好解決的事,隻要通知大姑一家,他們打上程家的門,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要到錢並帶走她。
這種感覺真好呢,江南沒忍住掉了一滴眼淚。
江大姑見她流淚,又反省自己是不是話說重了,輕聲道,“現在知道哭了,受委屈的時候怎麼不知道!”
嘴上厲害,還是把人摟在懷裡摸了摸後背。
李旭在一旁早就按耐不住了,“姐你等著,我這就去套姓程的麻袋!”
“不許去!”江南吸了吸鼻子,出聲阻止。
程登臨是公職人員,套了被抓要到農場改造的,程家人不值他們付這種代價。
江大姑看侄女這態度,像想到了什麼,冷不丁問道,“小南,你老實告訴我,小程是不是在外頭有人了?”
李旭震驚又氣憤,“什麼?姓程的還敢打野食,我看他是真不想活了!”邊說邊捋袖子。
江南驚訝看向江大姑,她沒跟他們說過這個消息。
“如果不是他有二心,你怎麼會離婚?”江大姑猜到她的想法,肯定道。
生活費什麼的,要回來就行,跟婆婆小姑子處不來,搬出去住就好,在江大姑看來,小南和程登臨感情好,隻要程家讓步了,依小南的性子,就不會離婚。
但她還是離了,隻能說明她不想繼續跟程登臨過了,程登臨一定有問題。
江南呼氣,雖然大姑的推導過程不沾邊,但結論是對的。
她不想原主的委屈無人知道,於是說,“跟他一個大學同學,估計覺得人家有文化有涵養,曖昧過幾年。”
江大姑和李旭聽了,怒火升到了極點,“混賬!”
兩人發泄過後,江大姑跟江南說,“後麵的事兒你彆管了,我們去給你討公道!”
說完,就帶著李旭風風火火走了。
江南反應過來去追,根本追不上。
江大姑不想浪費時間等公交,直接催著李旭騎車去。
李旭嚇了一跳,問,“媽,用得著這麼趕嗎?”好遠的路呢!
江大姑道:“再晚,那小姑子就上大學去了,這邊有人說什麼她聽得到嗎?不疼不癢的,上幾年大學回來,大家夥都忘了,那有什麼意思!就要趁她在家去臊她的臉皮!”
家屬區這頭,江南才走一天,沒漏出任何消息來,一片寧靜祥和。
直到——
“砰砰砰!”
江大姑帶著李旭氣勢洶洶來,一錘錘敲著程家的門,引來全大院裡的人圍觀。
院裡有人見過江大姑,打招呼道,“小江她大姑,來看小江呀!”
大姑回頭,冷冷道,“我家小南早離婚回家了,怎麼會來看她,我是來找程家要說法的!”
離婚?
院裡人吃驚了,眼睛鼓得老大:小江小程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