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意有所指,又仿佛隻是在尋常地閒聊。
幽冥血海昏暗冰涼的天空之下,聖人的側臉顯得愈發冷淡,又是那般的不可捉摸。
元始抬眸看了他許久,久到連瞳孔深處都仿佛染上了一抹豔絕的紅色。有些話停留在唇邊,卻始終不曾道出半個字。
“他殺了我的弟子呢,哥哥。”
通天含笑的聲音仿佛還近在耳旁,話語中卻浸透著徹骨的冷意,令他驟然清醒了幾分。
殺了他的弟子啊。
是誰呢?是誰殺了他的弟子們?
元始淡淡地想著,更加用力地握住了通天的手指,分明的指節被他壓在掌心之下,仿佛能透過那隱約可見的青色血管,感知到其中血液流動的細微聲響。
是生動的,鮮活的,伸手可及而非轉瞬即逝的。
也是,在他身邊的。
通天看他一眼,長睫微微翕動,眼底的情緒辨不分明,目光落在元始牽著他的手上,又隱約浮現幾分似嘲若諷的笑意。
片刻之後,他收斂了全部情緒,垂眸專注地看著麵前翻滾的血海。
幽冥血海橫跨幾萬裡,血霧彌漫間,偶有一二徘徊的殘魂飄蕩在此間,它們不入輪回,又不歸天地,長長久久地駐留在洪荒大地之上。
在通天他們駕著雲光經過時,魂魄們如有所感般抬起了頭,盯著他們看了片刻,又很快移開了視線,像是知道他們並不是它們想要找的人。
通天低首看去,倏忽在想:它們又在等誰呢?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轉了片刻,又很快被拋之耳後。聖人微垂著眉眼,衣袂獵獵,立於荒海之上。
天邊如同金烏墜落時的紅芒與他如血的衣袍交織,一時之間隻覺萬裡血海翻湧而起,廣袤天地儘染血色。
東南方向轉瞬即至。
通天心念一動,手指執著的紫竹傘已然撐開。
再一次選擇動用紫竹傘的瞬間,他下意識抬頭看向了三十三天的方向,似在思考鴻鈞將這柄傘交給他時,是否已經預料到了他的選擇。隻是很快聖人便搖了搖頭,心情平靜如水。
他是一定要下界的。
他不可能永遠留在紫霄宮。
哪怕……他確實對不起他的師尊。
紫竹傘寬大的傘麵張開,忽有一種鋪天蓋地之勢,像是一張連綿不絕,遮天蔽日的大網。一網之下,血海竭力延伸,奔逃,卻始終避不開,躲不掉。
漸漸地,有什麼東西想從血海裡出來,扇動著翅膀,露出猙獰的口器,龐大的身軀顯得分外恐怖——
血翅黑蚊!
不是一隻,而是一群!
比起昔日被接引聖人抓走時封印在包裹裡的模樣,這久遠的,不知在什麼時代出現在洪荒的凶獸,顯然在千載時間裡發生了極為劇烈的變化,以至於其修為境界突飛猛進。
每一隻血翅黑蚊都具備了大羅金仙級彆的實力,黑壓壓的一群驟然冒出,頃刻間便遮蔽了大半個天空。
它們從血海中蔓延開來,又露出了底下密密麻麻的白骨殘骸。想來在這千年裡,它們還吞吃了許許多多藏身於血海之中的凶獸,乃至於經過此地的修士。
血翅黑蚊們一雙雙冰冷的複眼無聲地注視著眼前的不速之客,狹長的翅膀扇動著,持續不斷地發出嗡嗡的響聲,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周身散發著一種仿佛有什麼東西腐爛了似的,令人作嘔的味道。
通天端詳著它們,它們也在打量著麵前的兩位聖人。
它們的目光落在元始身上,似乎認出了他就是剛剛那道神識的主人,頓時隱隱騷動了起來。嗡嗡的聲音刹那間尖銳了數倍,幾乎能刺穿常人的耳膜。